(13)意乱
是的，西索的微笑已经昭示了对于这场追捕他志在必得的胜利。就算奇犽有着再强悍的能力，在潜伏于树林里的十几个揍敌客管家外加西索同伊耳谜前后夹击的阵容面前，他依旧会捉襟见肘。更何况，光是在开着“神速”在奔跑过程中躲避来自四面八方的各位管家的攻击并适时地予以反击，就已经消耗干净了奇犽身体里储存的气。
于是，在森林边缘守株待兔的西索不费吹灰之力，或者说，只被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小猫咪用吃奶的力气电了几下，就顺利地逮住了对方。
虽然被他的“伸缩自如的爱”拴住了，但是对方在试图挣脱“伸缩自如的爱”制成的绳索时露出的那股又凶又奶气十足的样子，以及因为身上伤口崩开产生疼痛而时而露出迷离、脆弱的神色却变得比平时更加令人垂延欲滴。他费了好一阵力气也没能将自己身体里那股想要勃起的冲动压制下去，于是慢慢走近了眼前的男孩，并在对方面前蹲下了。
“干得很漂亮呢，奇犽君。♦”
“我不觉得一个把对手捆成粽子的人会发自内心地赞美对方的战斗能力。”
虽然奇犽回答他的态度冷冰冰的，但他却没有放在心上。
“哎，我是说你对付他们的时候。♣”
西索回头撇了一眼奇犽来路的方向，似乎是意在所指他一路上打倒了的那些围追堵截他的揍敌客管家们。
顺着西索的目光，他看到了在通向森林深处的小路上东倒西歪的自家管家，明白了西索的意思，于是答道：“真要觉得我干得漂亮，就给我松绑，然后放我离开这里。”
“这可不行哦，我可是和你大哥约好了呢。不等到他赶来，我是不会做多余的动作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脸上因为想入非非而露出的猥琐笑容却揭示了西索的内心，接着，在奇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声音连带着温热的气息就喷到了他的脸上，“但我真的不会做多余的动作吗？♦”
一面说着，男人将修长的手指抚上了他的嘴唇。
“怎么样？要不要趁着等伊耳谜的这段时间里，和我试试？♦”
而回答西索的，却是从他自己指腹传来的一阵剧痛。
显然与跟小杰调情的时候不一样，眼前这小子不但听懂了他说的话，而且还毫不吝啬地对他的邀请流露出了十足的厌恶。其证据就是，奇犽狠狠地咬了一口他那只在奇犽脸上乱摸的手。
但是在因为厌恶而冲动地下口之后的下一秒，奇犽就后悔了。因为，看到鲜血顺着自己手上的牙印流出来之后，面前的魔术师不仅没有放弃，反而变得更加兴奋了，连声音都因为兴奋而带了几分颤抖：“啊～果然，比起无聊地等待伊耳谜追过来，还是先得到你的身体，然后再杀掉你，更能让我产生快意呢。”
接着，奇犽便感到下半身一轻。低头一看才发现，他的裤子连带内裤一起被“伸缩自如的爱”粘住并扯下来了。
下半身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之后他又羞又耻。见西索靠了过来，他立刻伸出脚踹对方，企图用这种对西索来说无异于玩闹的小动作把西索赶走。但很快他的计谋就落空了，因为“伸缩自如的爱”把他的双腿分开并固定在了地面上。
眼见西索的手握住了他那尚且软塌塌的阴茎，他紧张地大喊了起来：“住手！！你答应过我伊耳哥的吧！要是随便乱动我，他绝对不会轻饶你！”但是无济于事。西索不仅没有听他的，而且还改变了捆绑他的方式。当“伸缩自由的爱”将他的双手重新固定好之后，西索又用手撩开了他的上衣。
“上下全部都是很好看的浅粉色呢。♥”
西索的话语令他浑身上下陡然增温，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他的下身在西索的上下撸动之下开始有了感觉。
为了克服这种感觉，他紧紧地咬住了嘴唇，企图用疼痛感使自己清醒。可是不行，西索的手仿佛带有某种魔法——每当他想要脱离欲望的沼泽，西索的手便会将他重新拖拽回来。
——不要、不要、不要！自己怎么可以在这个男人的手里产生感觉！
他拼命地给自己暗示，可是因为快感而带来的情不自禁的喘息声和早就在西索手中变得又硬又热的自己的分身却将他彻彻底底地出卖了。
手指已经深深地抠入泥土里，嘴唇也被早已因为过度用力而被咬破，口中一片甜腥，泪水不受控制地汩汩而下，但是身体却在配合。
在极度的羞耻感中萌生的情欲令他的脸颊附上了一层浅粉色，呼出的气息也带了温度。他闭紧双眼，企图逃过这样的一劫，可是欲望还是载着他向最后的终点飞驰而去。
大脑里一片奇怪的电流乱窜，口中也开始发出意味不明的轻吟。他无法思考，无所适从，只能将一切交付于身体和情欲的摆布。当全部的感觉都被夺走，自己变得只能感受到来自下身的、扩散于全身的快感之后，他感到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力气像被吸走了一样。然后，白色的精液就这样从西索握住的他的阴茎中喷射了出来。
——好想就这样死去。
但是此刻的他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手脚完全被束缚住的他只能任凭西索的摆布。而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给他，他就被迫跨坐在了西索的胯间。
“现在，该换我舒服了一下了。♥”
在他尚且处于射精过后的大脑一片空白的时间里，西索已经调整好姿势并开始解自己的裤腰带。但是，就在他慢慢恢复意识，察觉到再这样任凭事态发展下去他连后面的贞操都要丢了的时候，一边将他抱在怀里，一边解腰带的西索却停止了动作。
然后，他听到了从自己背后传来的，异常熟悉，却又异常冷静的声音——
“我记得我好像跟你说过在我赶来之前不要乱动奇犽的。”
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如此庆幸伊耳谜的出现。
(14)幻觉（下）
伊耳谜的及时赶到虽然帮奇犽摆脱了“被西索强奸”的险境，但是却并没有真正让他脱离危险。与其说没有让他脱离危险，倒不如说，伊耳谜本人就是另一重危险的代名词。
自他从家里“借走”阿路加并被伊耳谜分析出阿路加的真实能力，伊耳谜便盯上了他。而他也能从伊耳谜的行动中隐约嗅到其本意——谁掌控了他奇犽·揍敌客，谁就掌握向阿路加“许愿”的能力；而谁掌握了向阿路加“许愿”的能力，谁就掌控了近乎无所不能的神通力。
也因此，伊耳谜对于追寻到他和阿路加的下落，有着近乎偏执的执着。
但是，在被穿好下裤之后，奇犽发现伊耳谜并没有理会一直用极其戒备的眼神盯着他的自己，也没有继续指责西索。似乎是料定了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伊耳谜收敛了以往对于奇犽极尽能事的控制欲，只是示意了大家一同离开。
当一行人默默地朝树林外的山谷走去之后，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了许多。站在山巅向下俯视过去，草地如同被铺开的萌绿色毯子一般一路俯冲下去，最终汇聚向广袤的平原。天空一碧如洗，游云一丝一缕地漂浮于其间，但他却没有心情欣赏这样的美景。因为，转过了眼前的山丘，一架喷漆色泽明艳的飞艇便映入了眼帘。
——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乘上飞艇之后奇犽立刻被反锁进了一间卧室，而没过多久，和西索解决完刚才“未经许可就乱动奇犽”的问题的伊耳谜就带着西索一起进来了。
再度关上房间门之后，伊耳谜在捆绑着奇犽的椅子的面前站住了，而西索则挑了一个角落，很随意地靠在了墙上。
从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来看，刚才两人的谈话并没有奇犽想象中的严肃。但眼下奇犽也没有闲暇去思考眼前这两个人的关系了，因为在他腾出时间思考之前，伊耳谜就率先开口了——
“奇犽（注1），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上了飞艇之后飞艇却没有立刻出发吗？”
伊耳谜不着边际的开场白让奇犽愣了一下，原本游移在面前两人身上的视线也随之固定到了伊耳谜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脸上。
因为身处的客房在飞艇最下层的缘故，光线并不算好。而且，飞艇尚未启动所导致的供电系统能源匮乏反映在了房间里的一跳一跳忽明忽暗的灯光上，整个客房显得比平时更加阴森。
在这样的氛围中，伊耳谜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仿佛浸泡在这种昏暗光线中的尸体标本一样，看上去显得格外瘆人。他于是又收回了目光。
见奇犽没有说话，伊耳谜继续说道：“因为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就是直接飞往阿路加身边。所以在没有得到阿路加下落之前，我们是不会起飞的。”
语音落下之后，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僵持不下的死寂持续了数秒之后，判定自己的三弟打定主意不会轻易交出阿路加下落的伊耳谜朝着奇犽的方向迈了一步，直接伸出手去抬起了奇犽的下巴，迫使对方看向自己。
四目相交的那一刻，他说：“你知道吗，奇犽，为了追踪到你和阿路加，我可是从一年前就开始部下陷阱了呢。巫女小姐身上的那根念针你也看到了吧？是我一年以前放下的。为了捕获你，我特意邀请了西索在其中加入了‘黏附功能’，这样，念针本身自带的‘念’能够激发被刺中的人身上的念能力，而他们的念能力一旦被激发出来，就会自带上专门针对你的黏附能力。这些被插入念针的人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我的人偶，所以，一旦他们的念附着在你的身上，作为人偶操控者的我立刻就会知道……也就是说，一旦你接触到了被我的念针激发出念能力的人，或者被他们的念能力注入的物品，我就能立刻感知到你在哪。”
“当然了，不是每个人都有‘资质’被我的念针激发为念能力者，所以，这其间我制造了不少失败品呢，而失败的代价，就是死亡。但成功的例子也很多，比如你见到的那位巫女小姐……”
然后，伊耳谜停了下来，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粗略估计下来的话，少说也有几万人吧，毕竟要让自己的手下遍布世界各地来搜寻你就不可能是个小数目呢……”
“如果阿路加找不回来，我可能就会进一步增加我手下人偶的数目。当然，成功品增加的同时，失败品也是会增加的……五五开吧。其实我也不想做无用功的，所以，为了失败品们的生命安危，你还是说出阿路加的下落为妙。”
轻而易举地，阿路加的自由就和几万人的性命一起被伊耳谜作为砝码分别放上了天平的两侧。他不得不在其中做出选择。但即使是这样，奇犽也没有上自己大哥的当。
“你说谎，伊耳哥。”沉默良久之后，他终于开了口，“如果按照你说的，一年之前你集中把几万人当作试验品弄死，新闻上是不可能没有报道的。而且，揍敌客家的家训里有一条是‘在没有接受委托的情况下，绝不随意杀人’。如果真的要像你说的那样，有几万个‘失败品’死掉，那伊耳哥恐怕早就被父亲惩罚了吧，现在怎么可能还站在我的面前！”
一边说着，他一边抬起了头，冰蓝色的瞳孔里写满了坚决——
“……所以，你威胁不到我的，因为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失败品’。”
和两年半以前在猎人考试最终试验的考场上不同，经历了几次战火洗练的奇犽变得更加临危不惧了。也正是这样的冷静让他能够识破伊耳谜的谎言。
“奇犽真是长进了呢。”伊耳谜说，“早知道就不该在你当初在神社挑衅的时候现身了，本来我还在想一直跟踪到你和阿路加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一网打尽呢。”
但和之前一样，虽然伊耳谜的话语的内容听上去充满了遗憾，他本人那双漆黑得如同深潭一般的眼眸中却丝毫没有流露出后悔或者遗憾的意思。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早就决定好了，在解决这次被跟踪的事件之前绝对不再和阿路加见面。”
对于伊耳谜的话语，奇犽开始见招拆招。他知道，现在伊耳谜手上的牌并没有办法迫使他交代出阿路加的下落，哪怕是把他再重新丢回揍敌客家的地牢挨鞭子也无妨，因为伊耳谜是不敢真的要了他的命的。毕竟，他好歹也是钦定的下一代家主。
“我是绝对不会把阿路加交给伊耳哥的。无论你再用什么手段逼我都没用的。所以，放弃吧。”他说。
“在伊耳哥的眼里，我们不过就是你的提线木偶，我知道你这样煞费苦心地想要得到我们是因为什么。但我们不是你的人偶——阿路加不是许愿机，而我也不想继续当你们培养出的杀手傀儡。我是活生生的、有着自主意识的人！所以我不会让你们带走阿路加的，而且我自己也会想尽办法逃离你的掌控，就算这次失败了，接下来我也还是会设法逃离你的掌控——我会一次又一次地逃离，直到成功。”
奇犽坚定的话语落下之后，伊耳谜·揍敌客将一直用来抬起奇犽下巴的那只手从奇犽身上挪开了。
“……呵呵。”
竭力自我克制的笑声从揍敌客家的长男口中漏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接着，似乎感情的闸门被打开，原本克制的笑声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大笑。
“真糟糕啊……”
笑声结束之后，伊耳谜又重新回归了他那副面无表情的状态，但是声音却因为刚才情绪的波动而显得不那么平稳。
“失败了呢。”
“我心爱的人偶居然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意志……”
“真是，不可原谅呢……”
自言自语结束之后，伊耳迷的目光重新落到了眼前的少年身上。
“是他吧，那个叫‘小杰’的男孩。是他改变了你吧？”
听到自己一直刻意忘却的名字被提及，奇犽脸上的表情情不自禁地晃动了一下。而这极其细微的表情变化立刻被密切注视着他一举一动的伊耳谜捕捉到了。
“看来，当初果然应该按照我说的，让小杰死掉就好了。这样的话，我的奇犽就不会被他影响，依然是最爱我的人偶。”
然后，如伊耳谜所料，原本少年脸上固若金汤的表情在“让小杰死掉”这五个字出现之后开始出现了变化——
“和小杰无关！脱离伊耳哥的掌控不再做杀手是我自己的决定！”
“是吗？当初是谁在猎人考试的考场上对我说出他逃离我的掌控是因为想要和小杰成为朋友的呢？”
眼前的少年不说话了。
“哦，对了。”见自己成功地戳中了奇犽的软肋，伊耳谜又说，“最后你们成为朋友了吗？我看好像没有吧？否则，你现在落得这幅下场，遍体鳞伤还差点被西索侵犯，现在又被我关起来审讯，你那位最要好的朋友，他来救你了吗？”
“他……”奇犽的声音变得不再那么坚定，“他会来的，因、因为……对了，见习巫女签上的预言……”
“预言？签？……别逗我了。这就是他对你的感情吗？需要靠‘求签’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才能得出结论？”
“……”
“我早说过的吧，你不可能交到朋友，杀手不需要有朋友，也不该有感情，因为那会牵绊着他的前行。而且，没有人会真心愿意和一个杀手成为朋友。你所产生的小杰对你的友情不过都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幻觉，扪心自问，他有真正需要过你吗？事到如今，你还要靠一张签上虚无缥缈的内容来满足你心中的期待？真是太可怜了。”
话锋一转，他又说：“怎么办呢？我要是杀了小杰，我身后这位西索铁定是不会饶恕我的（注2）。可是，我要是不杀死小杰，奇犽就会继续受小杰的影响，不会重新变回我的人偶。真麻烦呀。”
故作陷入思考的状态停了几秒之后，他说道：“对了，这样吧。把奇犽关于小杰的记忆全部消除掉，奇犽就不会再继续受到小杰的影响了，而我身后这位西索也不会对我生气。”
接着，伊耳谜朝西索的方向微微偏过了头：“你说对吧？西索。”
“哎～♦”
得到西索的许可之后，伊耳谜又重新把视线固定在奇犽的脸上，开口道：“来，做出选择吧。是乖乖地做我的人偶，交代出阿路加的下落，还是宁死不屈，被我抹消关于小杰的记忆、重新回到揍敌客家接受成为杀手的训练呢？奇犽。”
见奇犽天空颜色的瞳孔已经因为内心的崩溃而开始失焦，他又补充道：“你不知道吧，恰好我身后的这位魔术师就具有抹消人类记忆的能力（注3）。”
“所以，做出选择吧。”
注1：伊耳谜对奇犽的惯用称呼是「キル」而非「キルア」，但是中文版没有「キル」的对应翻译所以这里直接用的奇犽。
注2：在猎人考试结束后伊耳谜曾经产生过杀死小杰的想法，但是被西索发现并威胁说如果伊耳谜想要杀死小杰，自己会先杀死伊耳谜，因为“小杰是我的猎物”。
注3：原作里西索用来消去他人记忆的能力发生在猎人考试篇最初的迷雾森林里，他消去过雷欧力的记忆。
（15）回答
终极的选择题被摆在自己面前之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感情的少年终于把脑袋深深地埋了下去，双肩也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与此同时，少年握紧椅子边缘的手指甲因为突然变长而深深地陷入椅子里，已经结痂的嘴唇也再度因为被牙齿狠狠咬住而重新裂开。
尽管刘海把少年的表情遮挡得模糊不清，但是少年的膝头很快就布满的大滴大滴扩散开来的泪水早就悄悄透露了此刻的他在哭的事实。
就在伊耳谜以为自己胜利在握、马上就要得到阿路加下落的时候，带着哭音的嘶喊声便从奇犽那边传了过来——
“……谁会因为小杰的记忆就出卖阿路加的下落啊！”
一面说着，少年一面重新抬起头来，尽管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却丝毫没有认输的意思。
“我说了会用接下来的一生守护阿路加，就绝不会食言！伊耳哥还不知道吧？小杰并不是弃我而去，而是我自己选择的不再陪他。”
“我早就已经做好了和他分开的决定……也从不后悔……我早就不在乎……有没有……他这个朋友了……”
明明打算保持镇定的，但是说话时情不自禁的抽噎声还是出卖了他。
“是否还保留有小杰的记忆，对我来说根本就无所谓！倒不如说，忘掉了他这个人对我来说更好！！……这样就不会因为一直想念着他而痛苦下去了！！”
接着，他的双拳紧紧地握了起来，眉头也拧得紧紧的，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又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
“……谁想像现在这样啊……无论我怎么克制自己不去想起他，可是每一夜、每一夜，和他欢声笑语的过去都会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所以，来吧……让我忘记他吧，这样，我正好解脱……”
说着，少年闭上了双眼，做好了接受被抽取记忆的准备。只是，在闭眼的那一瞬间，两行清泪顺着先前的泪痕再度蜿蜒了下来。
对不起，小杰。我又说了谎。
我撒了那么大的一个谎，差点连自己都骗过去。
我会伤心、会恨、会嫉妒、企图和你分开、想要忘记、假装移情于别人……全部都是我在逃避我自己。
我其实一直都最喜欢你。
分开这么久，我没有一天不在想念你。
对不起，就算你对我的感情只是我一个人的一场幻觉。
我也还是好喜欢你。
一旁靠在墙上的西索突然起了身，在走过身前的伊耳谜的时候，留下了一句“既然奇犽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吧？♦”就径直走到奇犽的身前，站定，伸出手去覆盖上了奇犽的额头。
小杰，虽然一直到今天我都还惦记着有朝一日和你一起去见金的约定。
但是，对不起，接下来的行程我无法再陪你一起了。
原谅我的任性……
其实，大概从很早很早以前……
我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
额头被西索触碰之后，眼前的一切逐渐暗淡了下来，他感到意识开始飘离，然后便堕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16)太阳
奇犽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房间内部的光线明亮了不少，于是抬眼朝窗外望了过去。然后他发现，窗外的景色变了。天空和浮云取代了一望无垠的草原，偶尔掠过窗口的飞鸟群取代了四处觅食的松鼠，更重要的是，走到窗口向下望去，丘陵地带的山川已经完全消失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在日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大海。耳畔，飞艇发动机产生的巨大噪声也在不断地提醒着他，此刻的他们正在进行空中旅行。
蓦地，伊耳谜的话语再度响彻心头——“所以在没有得到阿路加下落之前，我们是不会起飞的。”
那为什么现在他们在空中飞行？难道伊耳哥已经得到了阿路加的情报？
不可能啊，唯一知晓阿路加情报的自己不是已经以失去关于小杰的记忆为代价守住了阿路加么？怎么可能……？
然后，更加强烈的违和感漫上了心头——
如果自己已经忘记了小杰，又怎么可能记得自己为了守护阿路加而放弃了关于小杰的记忆这件事……？
“你一定是在想，为什么自己还能想得起小杰吧？”
就在他与自己脑海中一片混乱做抗争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轻佻嗓音传入了他的耳鼓。
这样的声音吓得他猛然回头，然后，在房间门附近的一片阴影里，他看到了西索。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倏然之间，西索侵犯他身体的记忆也随之苏醒了过来，他吓得倒退了几步。
“呵呵，真纯情呢，奇犽君。”似乎是因为心情很好的样子，西索的眼睛眯了起来，慢慢地迈开了步子，朝奇犽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别过来！”奇犽又后退了几步，“你再动的话，当心我用‘蛇活’斩断你的手！”
话音落下之后他才发现不对劲——为什么自己有底气说出自己可以使用“蛇活”？接着，他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本用来捆住他的“伸缩自如的爱”已经消失了。
西索又朝他走近了几步。
“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想到被西索侵犯的回忆还就发生在不久之前，他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几步。
“我不是说了吗，我要跟你解释你的记忆的事。”西索一边说着，一边站住了，接着，压低声音说道，“从结论上说，你没有失忆哦。”
“啊……？”
虽然他早就有这个感觉，但这个事实从亲手抹消自己记忆的人口中讲出来，多多少少让他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打算抹消你的记忆。我的手覆盖上你额头之后，只是对你进行了普通的催眠。所以，你只是睡了一个觉而已。”
听完西索的话语，奇犽试图回忆了一下他和小杰在鲸鱼岛上一起烤鱼的夜晚，发现小杰傻乎乎地塞给他自己烤好的鱼吃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于是确信了西索并没有骗他。
“……所以你们究竟想干什么？说要拿走我对于小杰的记忆又不拿？玩弄我的感情吗？”他于是又问道。
“不是哦，只是我自己违抗了你哥哥的命令瞒着他没有取走你的记忆而已。”西索说，“要说理由的话……嘛，大概是因为被你对小杰的深情打动了吧。”
“我、我才没有很喜欢小杰呢！！”
他立刻脸红着反驳西索，但是西索仿佛没听到似的，继续着他的言论——
“所以，放过你的只有我一个人，你哥哥现在还认为你处于失忆状态。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现在正在飞往枯枯戮山——因为认为你失忆的缘故，他知道无法从你嘴里套出阿路加的下落。既然线索断了，我们就集体暂时先回你家咯。毕竟这飞艇上栽了一大批揍敌客家的管家嘛。私自带出来这么多人，你哥哥回去也是要挨骂的。啧啧，他也真是很不容易呢。”
虽然嘴上说着同情伊耳谜的话语，但西索的表情却完全看不出任何同情对方的样子。
接着，西索又继续说道：“这也是我为什么现在和你同处一室的原因。因为，我‘消除’你记忆的时候并没有征得伊耳谜的同意，所以被他惩罚了，在飞艇抵达之前被他关了禁闭。其实他并不想消除你的记忆，只是想要威胁你说出阿路加的下落。但我装了一回傻，直接越过他强行让你‘失忆’了。我这么做是因为，只有这样，只有你派不上用场了，他才能放过你。”
“……也因此，从今往后你必须装作已经失忆的样子。既不能表现出认识小杰的样子，也不知道阿路加的下落，这样，你才能顺利地从揍敌客家逃出来。”
西索的一番话令他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他心里还有盘旋着疑问，于是开了口：“为什么要救我？”
“我不是说了嘛，被你对小杰的深情打动了啊。”
“这、这构不成理由吧！”
听到西索再度提及他对小杰的感情，他又脸红了。
“谁知道呢。对于你来说可能不算理由，但这的的确确就是我的理由。……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没有了。”他红着脸把头别向了窗外，打定主意不再看眼前的男人。
“没有的话，我要继续说下去了。”西索停了停，又说，“接下来，抵达揍敌客家之后，我已经安排好了一个人接你出去。按时间来看的话，他现在大概已经抵达枯枯戮山了吧。我自己带你离开会很奇怪，而且我跟伊耳谜还有一些大人的事情要处理。所以你跟我安排的那个人一起离开就好。”
“……谁啊？”
“呵呵，见到他你就知道了。但是，记得我说过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装作你已经完全忘记阿路加和小杰的事情，否则，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西索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很认真：“我跟伊耳谜说的是，我将你的记忆消除到了两年前你参加猎人考试的那一天，也就是说，你最后的记忆是到你喝下东巴递给你的带有腹泻药的汽水，在那之后的事情你都不应该记得了……同样是‘变化系’的你的话，骗起人来一定可以伪装得毫无破绽吧。”
“知道了。”
之后两个人就不再说话。
西索闭目养神，而他因为睡足了觉，也无事可做，于是去了窗边看风景。
窗外的风景从沧海变成桑田，从小镇变成大都市然后再变成延绵起伏的群山……直到最后景色越来越熟悉，那座被树林环绕着的巨大死火山出现在眼前时，他知道，家到了。
推开揍敌客家族的试炼之门的时候他的心下格外宁静。无论西索出于什么目的帮他，至少他有了获得自由的路。而待那之后，他必须变得更强，这样他才能彻底用实力击败伊耳谜乃至自己的父亲，真真正正地从他们手中获得属于自己和阿路加的自由。
然后……
忽地，小杰的身影再次漫上心头，虽然在小杰的心中他并没有那么重要，可是自己却无法停止对他的感情。每一天都在欺骗自己感情的日子他再也不想过下去了，但眼下既然已经“忘记”了他，也就只能暂时不去找他。毕竟事关自己和阿路加未来的自由。
只是，想起他的时候心还是会那么地痛，他觉得自己的这场心病怕是永远也治不好了。
自宅大门赫然出现在了眼前，伊耳谜因为要先和父亲解释私自趁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带走了诸多管家的事所以去了别栋，而陪着他一起离开的西索也早已不见了踪影。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见到家人之后绝对不能忘记自己已经“失忆”的事实，然后推开了大门。
客厅里有个人影在，看身高和自己差不多。只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他因为眼睛还无法适应房间里的阴暗而一时没有看清对方。
——那就是西索安排给他接他出去的人吗？
待他的眼睛适应了，他才发现，那人身着一身绿色的衣服，背着印有“王”字样的背包，黑色的头发和他们分别前一样乱蓬蓬地竖在头顶。听到开门声，那人也回过了头。在看到他之后，那人的脸上立刻绽出了和以往一样的大大的笑容——
“奇犽！！”
那人三步并作两步地朝他奔来。
然后，太阳撞进了他怀里。
（17）道歉
他本以为那只是一个旧友相见的普通拥抱。但是紧紧抱住他的小杰在本该结束拥抱的时候非但没有松开他，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了。
“奇犽、奇犽……”
小杰的脸埋进了他的肩窝，小杰的头发蹭在他脖子上痒痒的，小杰的味道里混杂了阳光和青草的香味。
他好想回应小杰，可是不行，已经“忘记”小杰的自己绝不能在揍敌客家的宅邸中露出一丝“拥有记忆”的破绽。
但是把他紧紧抱住的小杰仿佛还没有注意到奇犽完全没有在回应自己的拥抱的事实，而是继续大声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找了奇犽整整九个月，我都不知道奇犽生我的气了。”
——是吗，竟然找了我九个月啊。
心中被冰封的部分似乎在悄悄融化。
“……突然不回我短信了，电话打过去也是停机，说好的明信片也没有给我寄过！奇犽真的很过分啊！”
为什么小杰明明在责备自己，但是自己整个人却仿佛偷吃到了觊觎已久的甜品店橱窗里摆放的最新款巧克力花生松露一样快乐。
“奇犽难道不知道我会想奇犽的吗！”抱紧他的那个人的力道突然轻了下来，声音里似乎也有些委屈，“……每一天都无法控制地会想起奇犽，会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会想奇犽现在怎么样了呢？会忍不住猜测奇犽有没有想起我了呢？”
——啊、啊，我也是啊，小杰。
原来自己不是孤单一人，原来在被自己在被惦记着，原来这场友情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幻觉。
原来自己也被小杰深深地在乎着啊。
心中有某堵将自己束之高阁的围墙就这样突然倾塌，感情的洪流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
——糟糕，真的好想伸出手去抱紧他……
“没办法，因为我太在意奇犽了，就自己出来找奇犽了。……我兜兜转转了好多地方，问了大家，虽然大家都不知道奇犽的下落，但是我却了解到了很多很多奇犽一直瞒着我的事……”
“那个时候，奇犽明明已经那么痛苦了，我却沉浸在自己复仇的感情里，说了伤害奇犽的话。”
突然之间小杰又将他抱紧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奇犽会因为我说出的任性的话而那么难过……”
“我以为奇犽一定会像往常一样理解我那时的任性的……那时我的潜意识里一定想的是觉得，因为是奇犽，所以我才会想要任性的……只想对奇犽任性，别人就不行。因为奇犽在无论我做出多么过分的事情之后都只会无奈地批评我一下，然后帮我收拾烂摊子，然后继续陪在我的身边。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奇犽会真的会离我而去……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这么地依赖奇犽了，可是我完全都没有注意到，只是理所当然地依赖着。”
“等到奇犽真正离开我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奇犽陪在身边就不行了。”
“为什么我这么迟钝，为什么我这么晚才发现这一点呢。”
小杰一直在滔滔不绝地倾诉着心声，却不知道，他的话语早已轻而易举地击溃了奇犽内心的防线。
连奇犽自己都无法理解，原来爱情的滋味是那么的奇妙——爱情让他恨，让他嫉妒，让他哭泣，让他变得会发了疯一般地思念，让他的情绪会只被那个人的一颦一笑而牵动，让他变得不再认识自己；可是爱情也会让心中再多的痛苦、不甘、失落、彷徨、思念，只因对方的一句话、一个笑容就会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如果爱情是一剂毒药，那现在的我一定早就中毒到病入膏肓了吧。
他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如果只是回抱住他，像个普通朋友一般当作久别重逢的拥抱……这样的权利我也是拥有的吧。
想到这里，他将双手从裤子口袋里抽出。
但是，就在他打算伸出手去的那一瞬间，客厅一楼连通着一楼走廊的门就被打开了。
随着开门声的响起，他重新下睁开了双眼。
然后，在看到破门而入的人之后，他刚要抬起的手就僵在了原地。
——现在的我，还不能……
席巴·揍敌客携伊耳谜还有西索进入客厅的时候步伐比平常快得多，似乎透着某种焦虑。而奇犽注意到，自进入客厅的那一刻起，自己父亲脸上那副凝重的目光就笔直地朝自己的方向投射而来。
“我在你们抵达之前就听到小伊在电话里说过了，你失忆了。”
在他面前站定之后，做父亲的就将双手放在了他的肩上，一脸关切地看着他的脸，尽管两人中间隔了一个抱紧奇犽的小杰。
“刚才他们回来又和我详细讲述了一下发现你的过程，说是在一个神社里发现你的，而你那时就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是吗，原来反正因为自己已经“失忆”了，所以无论怎样捏造当时的出事现场都无所谓了吗？还是说你只是想要包庇“肇祸”的西索呢，伊耳哥？
但已经“失忆”的他无法拆穿自己大哥的谎言，因此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答道：“是的，父亲，我能够记得就是我打伤了母亲和糜尔哥，私自出逃参加了猎人考试。但是在猎人考试正式开始之后的记忆就断了。”
然后，就在他自己的话音落下之后，他感受到抱住他的人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我是在往家飞的飞艇上醒来的。至于伊尔哥在哪里发现我的这种事我完全不记得了。”
“是吗……”席巴叹了一口气，“让我看看你的头。”
于是他按照父亲的要求听话地把头低了下来，在感受到父亲的大手在自己的头上一边小心地拨开头发一边仔细地抚摸了一会之后，他听到父亲喃喃自语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没有外伤……应该是被人使用了某种术吧。”
待父亲的手从他的头上抽走之后，父亲的声音又再度响了起来——
“没想到真的会出这种事……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大损失啊……我们断了阿路加的下落不说，而且还将你两年来的修行全部报废掉了。失去记忆的话，你之前的培养出来的念能力尤其是各种必杀技就得重新练起了吧。”
“阿路加？她怎么了吗？”
他装作不知情地看向自己父亲。
“啊，对了，你已经忘记了……一年前你为了治好抱着你的这位朋友‘小杰·富力士’而从家里强行掳走了阿路加，并向它许愿，命令它治好小杰。然后在那之后你就带着它去旅行了……我考虑到你拥有控制阿路加的能力，所以就解除了对你的第四等级外出警戒。剩下只有伊耳谜在锲而不舍地追你。”
听了父亲的话，他假装故作沉痛地跟着低下了头。
“但你很快和阿路加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彻底人间蒸发。于是我又开始派出零星的管家追寻你的下落。将近一年吧，我和伊耳都没能找到你的下落。……没想到找回你来就是这个结局。”
“……阿路加的事情姑且不说，现在正是你提升能力的关键时期，你的实力将决定将来你能否继承、接手这个家。白白耽误的这两年时间不能算短。”
话音落下之后，席巴没有继续说话。身为家主的男人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于是沉默就在几个人之间蔓延了开来——在家主做出决定之前，没有人敢抢先发表意见。
最后，似乎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席巴终于再度开了口：“所以，接下来给你的任务是一边找回记忆，一边加强修行的强度。作为杀手的知识、手法已经全部都教给你了，但念能力的修行则不可以停下来，需要不断积累。而你的记忆，如果不是对方直接将你的大脑取出来做了物理上的改动的话，那么记忆本身还存在于你的大脑中，只是你想不起来了。换句话说，只是你大脑取出被存储的记忆的途径被阻断了。这种情况一般是可以通过医疗手段或者其他手段治疗或者辅助治疗恢复记忆的。”
“所以，小奇，接下来我交给你的任务就是自己把丢失的记忆取回来。我不希望阿路加的线索就这样被中断，也不希望你这两年的进步和努力付诸东流。”
“恢复记忆这事，市面上除了普通的心理治疗之外大概是没有行之有效的办法，而且心理疗法也不保证百分之百有效。但是既然有人能够借助非物理手段消除记忆，那么就一定有人能够恢复它。”
席巴的话音尚未落下，声音就悠悠地从大厅正前方的楼梯上飘了下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尼特罗曾经跟我提到过，在西方的某个遗迹里，隐藏着一个通往一座城市的入口。而那座城市里面的人据说流传着自古代沿袭下来的某种魔术，而那种魔术，可以修改或者操纵人类的记忆。你不妨以那里作为目的地去看看。”
然后，桀诺·揍敌客有些驼背的身影才从楼上的黑暗中显现了出来。
以点头作为对自己父亲的回应，原本顺着声音扭头望向桀诺的父亲再次回过头来，将目光定格在了奇犽的身上——
“……那么，这次的目标就是去找到西方的遗迹入口，进入其间，找寻到可以解除你失落的记忆的魔术。”
魔术、消除记忆、西方的某个遗迹……
父亲的话音落下之后，他下意识地用余光瞟了一样在父亲身后站着的西索，因为自己祖父这一连串的词语无法让他不联想到西索的能力和出身。待他发现对方也正看向自己之后又迅速移开了目光，因为，他实在无法不从对方那眯起来的细长双眼和嘴角挂着的若隐若现的微笑中，想起到那时身体被西索玩弄的糟糕记忆。
而且，现在也由不得他多想，因为，接下父亲的委托然后离开这里，是他必须答应下来的当仁不让的最优解。
“至于陪同你一同前去的人……小伊擅自带走诸多管家，虽然最后的确立功将你带回来了，但触犯家规，需要在家里关禁闭。小糜不适合去那种地方长途跋涉，所以就让小柯陪你一同前去吧。有个兄弟一同前往，我和你妈妈也好放心。”
他知道父亲委派自己最小的弟弟同行是为了找个人盯住自己，但眼下他别无选择，只能接下父亲的任务。但他没想到的是，在他点头之前，身前紧紧抱住他的那个人动了起来——
小杰松开了他，转身和他并排站在了一起。就在他很惊讶地扭过头看向小杰的时候，那少年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看向了他的父亲。
“请您允许我也和奇犽同行。”
见神色威严的银发男人将略带压迫感的目光移向了自己，似乎是在评估自己的实力，小杰又补充说：“我之前的一年半都在和奇犽一起行动，所以在帮助奇犽恢复那段时间的记忆上也许有用，而且我爸爸是遗迹猎人，去搜寻遗迹的话，我爸爸应该能提供有用的建议。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少年停了下来，声音变得比刚才轻了一些。
“……最最重要的是，我想一直和奇犽一起。”
小杰单纯而率直的表达心声让奇犽的心率变得不再稳定，身体也跟着变得有些轻飘飘的，然而自己的父亲席巴的关注重点却不是这个——
“你刚才说，你的父亲是遗迹猎人？难道是那个‘金·富力士’？……我记得你叫‘小杰·富力士’对吧？”
“是的，我爸爸是金·富力士。”
“原来是这样啊……早在听到你自报姓名的时候我就该注意到了。失礼了，既然是那位人物的儿子的话，我们早该更好好招待你才对。”
然后，男人看向小杰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
“那么，犬子就拜托你照顾了。”
（18）山路漫漫
因为揍敌客家强行挽留小杰一同晚餐，所以两人从自家宅邸顺着山路慢慢走下枯枯戮山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由于坑坑洼洼的泥土小路被重重堆叠的树叶和交织在一起的树根覆盖着，加上夜色里视线不好，牵着手走在下山路上的两人走得磕磕绊绊。但是，每一次差点要摔倒导致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分开之后，小杰都会再次抓住奇犽的手，牢牢地将其重新握在掌心里。
虽然因为不好推辞而留下和揍敌客家共进晚餐，但是奇犽注意到，席间小杰一反常态地沉默，而走在下山路上的时候，小杰也没怎么说话。
夜风飒飒，树影斑驳，夏夜的山是如此地阒静。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夜幕上挂着的一轮圆月，回忆着这超乎寻常的发展——
本来早就准备彻底同小杰诀别并带着阿路加漂泊一生的自己终于还是被自己的大哥追踪到了下落，在守护阿路加和保留对小杰的记忆之间他哭着选择了前者，也因此，在以为自己要失忆前的极限的最后一秒，他终于意识到并决定接受自己一直不愿面对的真心——自己早已爱上了小杰。
本以为自己这份早已超出友情的感情是注定不会得到小杰超出友情的回应的，本来就是带着彻底放弃一切的心情承认这份感情的，谁知老天却偏偏作弄他，在他接受了自己这份感情之后，非但没有让他失忆，反而让那个他魂牵梦绕的对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现在，那个原本打算这辈子都不再相见却依旧魂牵梦绕着的人正牢牢地牵着他的手，准备带他回家。
一想到这一点，一想到小杰下午见到他的时候抱住他在他耳畔说出的那些想念他的真挚话语，他就觉得心脏开始猛烈收缩，脸上的温度也开始上升。
——自己可以对小杰有更多的期待吗？
这样的念头在他的大脑里闪现了一秒就被他掐灭了，但他还是不受控制地再次望向身边的少年。而他没想到的是，在他抬起目光的时候，对方也恰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
“……唔！”
目光撞了个满怀之后，他听见了自己很轻地倒抽了一口凉气，收声之后他又很快地把脸扭开了。
别开脸之后他就开始责备自己的粗心大意——这么寂静的夜晚，又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就算发出再轻的声音也会被对方听到啊！而且这样把脸别开不是更加明显地暴露了自己在害羞的事实吗？万一小杰从他的害羞里察觉到了他还保留着记忆该怎么办？
但是他显然高估了小杰的推理能力，因为，那位牵着他的单纯少年非但没有从他这番异常的表现中提取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反而以一脸担忧他的样子开了口——
“奇犽，你真的不再记得我了吗？”
听到对方的声音，他又重新回过了头。
四目相交的那一刻，他从小杰一贯乐观的眉眼里读出了悲伤。尽管小杰的悲伤仿佛一堆细密的针扎在他的心上，但他知道自己必须继续说谎。
“不记得了。”
给出回答的同时，他感觉到了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力度加大了。
“……很寂寞呢。”
“……抱歉。”
“不不，不是奇犽的错，奇犽不用道歉。我只是一想到奇犽已经不记得自己了，这里就很痛。”一面说着，身边的少年用没牵着他的那只手摸向了自己的胸口，“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今天听到了奇犽失忆的事情之后就变得怪怪的，好像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样，怎么都快乐不起来。”
尽管因为和小杰共情而感到胸口闷闷的，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对方。好在小杰似乎并没有在等待他的回答，只是将目光捋直，重新看向了道路的前方：“……我从庞姆那里听说了奇犽喜欢我的事。庞姆说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而是恋人的那种喜欢……”
但话说到一半，小杰很快打住了话头：“啊，对不起，现在跟你说这些你一定很困扰吧？……毕竟你已经忘记了。”
但是，回答小杰的却是身边那人猛然停下的脚步，以及自己突然被对方捏紧的手。
感受到对方手心的温度在快速上升之后，对方又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猛烈的干咳，然后是极其不自然地一声“……啊！我……对，我崴到脚了！”
接着，听上去就很装模作样的“疼死了”、“要站不稳了”、“腿要断了吧”之类的抱怨声便接二连三地撞入了他的耳骨。
头一次见奇犽这幅夸张的姿态，他吓了一跳，一边说着“哪受伤了？”，一边主动扶着奇犽在路旁坐了下来。接着，他又自作主张地脱掉了奇犽的旅游鞋和袜子，借着月光仔细地查看奇犽受伤的脚踝。
虽然奇犽的脚踝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他还是伸出手轻轻地在脚踝处按动着，就像他们一起在贪婪岛训练时互相按摩时那样自然。
“这里疼吗？还是这里？”
“啊，那里、对、对，就是那里……嘶……疼。……你帮我揉一下之后就好多了。”
“那我再帮你多按几下。”
“嗯嗯……”
听到奇犽的话语，小杰确认了奇犽“受伤”的位置，埋下头开始认真地按揉起了对方的脚踝。
看着伏在自己的身下专心致志地帮自己治疗着脚上的“扭伤”的小杰的背影，奇犽苦笑着轻叹了一口气。
——这么拙劣的演技都能骗过去的人，除了小杰也没谁了吧。
是的，他完全没有想到，那个一直被他潜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连他自己之前都完全不敢直面的秘密就这样被小杰，这个他最不希望知道的人，说出口了。
全身上下血液倒流的同时他感到了自己整个人的意识都飘荡出了体外。撞上小杰飘向自己的带着些许狐疑的目光，他才意识到大事不妙，随口编了个一眼就能戳穿的借口，然后开始了除了卖蠢就找不到别的形容词来描述的表演。
青涩的初次暗恋刚开始了几个小时就以被初恋对象知道了自己的感情而告终，他觉得全世界也没有谁比他悲惨了。
虽然他现在立刻就想冲到庞姆面前质问对方怎么可以把自己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最重要的秘密就这么抖搂出去，而且还是在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但是比起这些，一股更加焦躁的感情从他的心底油然而生——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已经知晓自己这份秘密感情的小杰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于是，强压住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带来的那份躁动和忐忑，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无论面对怎样的结果自己都要冷静，然后装模作样地露出了无比吃惊的样子：“很难想象呢，我原来竟然是喜欢你的吗？那你是怎么看待我的呢？……我是说，失去记忆前的我。”
然后，他感受到埋着头替他按揉脚踝的少年突然停止了动作。
“那时，庞姆刚刚告诉我奇犽对我的喜欢是超越友情的爱情时我很困惑……”
他感觉自己提到嗓子眼的心猛地一沉。
“听完庞姆的描述，我想到电视里看到的男女主角接吻啊亲热啊什么的……奇犽对我抱有这样的感情吗？当时只觉得身体很热，心跳也很快。但是我不明白……我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会想要和奇犽做那样的事情。即使现在想起来，也还觉得脑子要冒烟了……”
“……奇犽真的像庞姆说的那样喜欢我吗？如果是真的，我该怎样回应奇犽的这份心情呢？我直到现在也还没找到答案。”
“所以，我现在只能说，无论奇犽对我抱有怎样的喜欢，我所知道的自己的感受就是我想见到奇犽——我还想和奇犽在一起去更多好玩的地方、一起钻研更多厉害的念能力、一起吃更多好吃的、一起看更多美丽的风景……”
猛然沉入海底的心就这样被小杰话语里的某股温柔的力量缓慢托起，再度徐徐地浮出水面。没有了令人窒息的激烈的搏动，只剩下了有力而又平稳地舒张。
“思考不出来的问题强迫自己一定要立刻得出结论也很困难吧？……所以，我觉得还是专注于眼前想做的事情吧。说不定在专注于想做的事情的过程中就会慢慢发现答案。”
说着，小杰抬起了头，看向了他，目光中充满了坚定——
“我现在想的就只有陪着奇犽一起找回失落的记忆。”
“可是，你今天下午抱着我道歉的时候也说了吧？还保留记忆时的我在生你的气，所以才会离你而去。”奇犽说，“也就是说，就算恢复了记忆，我也会继续生你的气、恨你。即使这样，你也要陪在我身边、帮我恢复这样的记忆吗？维持现在这样失忆的状态岂不是更好？”
听到奇犽的问题，小杰愣了一下，似乎是被问住了。但思考了一会的小杰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因为是我和奇犽共同的很重要记忆啊，就算奇犽对我产生了隔阂、就算我们彼此心里都有十分痛苦的地方，可是相伴而行的那一年半里还有更多更多、比伤心的事多好几百倍的快乐的记忆。那些快乐的记忆只有我一人记得实在是太寂寞了。所以，就算奇犽想起一切之后会生我的气再次想要离开，我果然还是想要奇犽记起我们之间共同的回忆来。”
是啊，他怎么竟然忘记了。比起伤心的事情，还有更多更多很快乐的事情。为什么他只沉浸于那些无心说出口的、互相刺伤对方的言语，而忘却了言语背后那人一直以来那颗生涩多汁却又分外真挚的心呢。
“然后，我觉得，”小杰一边把奇犽的脚重新放回鞋中，一边认真的说，“等奇犽想起一切来之后，再跟奇犽像今天这样认真道歉就好。”
“是奇犽的话，一定会理解的。”
“因为是奇犽嘛！”
帮奇犽扣好鞋子侧面的扣子之后，小杰拍了拍他的脚。在把小时候米特阿姨教给他的“疼痛～疼痛～统统吹散～呼！”歌谣唱了一遍之后，小杰在奇犽呆呆地凝望着自己的目光中站了起来，笑着向对方伸出了手——
“所以，一起出发去找回奇犽失落的记忆，同时，一起制造更多新的回忆吧！”
然后，就和他们曾经最默契的时候那样，银发的少年低下了头。
虽然被刘海遮住表情的少年看上去带了几分疏离感，但是从少年裤子口袋里伸了出来的手却透漏着少年的心声——像是在追寻着天空和大地连接处微微亮起的晨曦之光的蝴蝶一般，少年的手触碰上了小杰的那一只，然后紧紧地握住了它。
“……真没办法，那我就勉为其难地陪着你制造更多回忆吧。”
小杰，你是光。虽然有的时候太过耀眼，会将我的双眼刺痛，但即使是这样，我也还是忍不住想要一直一直注视着你。
……所以，我可以奢望着把光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