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重返鲸鱼岛（上）
虽然小杰说自己没有也还无法得出自己对奇犽的感情的结论，但是，奇犽发现，小杰也变了。
最初发现小杰和以前不同是从离开揍敌客家的途中开始的。和以前不同的是，无论走到那里，现在的小杰都一定会牢牢地牵着他的手。
他最开始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或许是因为小杰久别重逢之后一时兴起所以才牵着自己的手下山，但是从枯枯戮山山下的公交车站上车之后，并排坐在公交车上的小杰直到抓住了奇犽的手才安心地将视线移向窗外。
然后，无论是坐上飞艇还是在离鲸鱼岛最近的港口城市下机乘船出发回鲸鱼岛的途中，小杰都一直牢牢地牵着他的手。
开始意识到了小杰有意牵起自己的手之后，每次在两人的双手短暂分开之后再重新十指交叠的触感都令他心里痒痒的。但是，这样的次数重复多了，他也就慢慢适应了起来。偶尔将手从小杰的手里抽离之后，不等小杰重新抓住他，他也会乖乖地找到小杰的手并再度握紧。
……
是的，他们回到鲸鱼岛了。
在还未离开揍敌客家的时候，小杰就给自己的父亲打电话询问了遗迹的事情。结果接下电话的金说自己现在抽不开身，电话也不方便接，但是两周之后会回鲸鱼岛一趟，有什么事情可以等到那时问他。于是他们就索性把目的地直接定在了鲸鱼岛，打算在那里暂住两周等待金。因为，他们都知道，错过了这次和金见面的机会，下一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敲响回家的大门之后，一边用手擦着围裙一边开门的米特看到两个又长高了半头还多的少年，眼角竟然泛起了泪光。和小杰贴在一起被米特搂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才彻彻底底地感觉到，真正的家到了。
但是，开始了在鲸鱼岛上的生活之后，他才意识到，凡事都要牵着手并不是小杰的唯一变化——
抵达鲸鱼岛的第一晚，他精疲力竭。连续两天之内辗转三地的舟车劳顿当然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和自己的大哥、和西索、和父亲周旋、一路上编造各种借口假装失忆哄骗小杰让他觉得耗尽心神。晚上九点半的时候小杰还要和米特一起看电视节目，但他却决定悄悄溜回卧室睡觉。
进入小杰的卧室之后他忍住困意把柜子里的褥子和被子取出，帮小杰把地铺铺好。然后，和以前的老习惯一样，他转身栽倒进了那张本该属于小杰的床，在充满小杰味道的被褥中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他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房檐处，想要迎着晨光伸个懒腰，但他却发现使不上力气。掀开被子才发现藏在被子下面的小杰把他整个身子都缠住了。
因为身上的被子被撤走，小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在看到奇犽之后，小杰露出了一个还没睡醒的傻笑就又抢走了奇犽手里的被子，把自己埋了起来。
不一会，被子下面的那一小团就再度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小杰的这一连串反应让奇犽整个人都僵在了床上。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虽然每天能和喜欢的人一起醒来是一件再幸福温馨不过的事情，但现在显然不是该为这事高兴的时候，因为这种情况明显不是和喜欢的人相拥而眠，而是小杰昨晚上错了床。
这件事第一次发生的时候他并没有把事情放在心上，只归结于小杰一时的粗心大意。但是当第二天早上他被米特打扫房间的声音吵醒，然后发现自己是从小杰的怀里醒来的时候，事情就不一样了。毕竟，在作为家长一般存在的米特眼前和小杰同床共枕，这实在是显得败坏风俗。
奇犽如坐针毡，立刻直起上半身想要对米特解释清楚，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米特却只是微笑着和他道了早安。
“早饭是燕麦粥和煎荷包蛋呢。奇犽不来一起吃吗？”
听到这样温柔的招呼声，已经到嘴边的道歉又被他吞了回去。他于是轻轻地把搭在自己腹部的小杰的胳膊挪开，然后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香喷喷的燕麦粥被端到奇犽面前之后，奇犽用勺子舀了一口，慢慢含入口中。和自己家里管家们端上来的燕麦粥味道不同，小杰家煮燕麦的时候加入了更多的全脂牛奶，所以味道显得更加香醇。而身旁，婆婆正在一边喝着大麦茶，一边翻阅着刚刚从报箱里取来的报纸。
“味道还吃得习惯吗？奇犽也是第二次来这个家了吧。”
见奇犽一边喝粥一边东张西望，米特开了口。
“很习惯呢。而且我很喜欢这个燕麦粥的味道。”
听到男孩的回答，米特停了一下，又说：“那明天、后天也做给你吃。”然后又将分好的吐司和煎蛋放入面前男孩的盘中：“果酱和奶酪都在桌子中间的篮子里。如果你需要的话。”
“嗯，谢谢您。”
见用餐中的男孩道谢的态度十分拘谨，她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你一定还在担忧我看到你和小杰睡在一起的事情吧？”
然后，她看到正在往吐司上抹巧克力起司的男孩僵了一下， 强装镇定地将目光移向了自己，只是脸颊上浮现着若隐若现的粉红色。
“我、我没有……”
“没关系的哟，小杰经常这么干。”
“……啊？”
“我是说，小杰小时候经常把从外面捡回来的小动物抱到自己床上一起睡。”
不知怎的，提到那时的记忆，她的脸上就浮现起了一股怀念的神色。
“大概是他十岁的时候吧，那天他钓到了大鱼，非常开心地举着鱼从湖边跑回家来向我炫耀，谁知跑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路边野猫的爪子。所以，当我开门的时候，看到的是左手提着鱼右手提着猫、一脸难过地看着我的小杰。”
“那孩子啊，天生就对万事万物存有悲悯之心，对每一个他在意的生灵都会施以援助之手。更不要提被他踩伤过的野猫了。那时我嫌他带野猫回家住容易传染细菌，就拒绝了他。谁知他表面上乖乖地答应了下来，背地里却把猫藏在了被子里。”
“他啊，在野猫的爪子彻底好起来之前，每天都会抱着野猫一起睡觉，给它洗澡，喂他食物。当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偷偷地养了那只野猫很多天，并且和它成为了好朋友。后来猫的伤好了，我便陪着他把猫送到了镇上的野生动物收容所。”
“所以……”嘴角情不自禁地勾了起来，“我猜小杰大概是把现在的你当作那只受伤的野猫了吧。”
“天生就对万事万物心存悲悯……吗……”
少年若有所思地重复道，然后举起碗将最后一点牛奶喝完。
虽然米特说小杰是在治疗受伤的自己，但奇犽却隐约觉得不是这样。而且，就算自己喜欢小杰，也不能这样一直睡在一起。首先他不想被他人觉得自己乘人之危，其次，总是这样抱在一起，迟早要发生不妙的事情。
当然，不妙的事情绝不是指他会趁机占小杰便宜——他才不是这种不正经的流氓。而是更加隐晦的、难以言喻的事情。
小杰和他已经进入了十四岁的年纪，青春期的到来不仅意味着第二性征的出现，也同样意味着伴随着第二性征而来的生理需求的降临。
奇犽的青春期来得比小杰早，又或许是因为他心智成熟得早，因此，早在他们一起周游贪婪之岛的时候，他就已经背着小杰悄悄地开始过自慰。
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将手伸向下腹自慰已经渐渐地成为一种习惯，尤其是早上醒来精力正充沛的时候。这种行为的开始近乎是身为雄性的本能，无需人教授，他就已经懂得该如何套弄自己最敏感的部位。下身的器官在自己右手不断反复的摩擦中逐渐涨大，产生快感，再到整个人进入状态，忘却自我，只为最后短暂的两秒中的快乐……对于一个初尝成人世界的情欲的少年而言，这滋味实在太过美妙。他渐渐地有些上瘾。
可是现在，每天清早一醒过来，身边就是小杰单纯的睡脸。这种情况叫他怎么可能拉得下脸继续自慰啊！尤其是面对着看上去就纯洁无暇的小杰！
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把小杰赶走，而且说到底自己也不是米特口中的什么“受伤的野猫”。
这样想着的他于是对小杰说出了“从今天晚上开始你要睡在自己的床上。”意思是你不要和我睡在一起。
结果小杰点了点头，而他也自信满满地以为事情就这样成功解决。谁知道第二天早上他又是在小杰怀里醒来的。
“我不是说了让你睡在自己的床上吗！”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摇着小杰的衣领说出的这句话，心想今天的私密的快乐时间又泡汤了。结果小杰比他更无辜——“我就是睡在自己的床上啊！”
好吧，这的确是小杰的床。他于是松开了手里的小杰的衣领，叹了一口气：“……我从今天开始睡地铺。”
然而下一个早上，从地铺上醒来的他发现自己从身体、胳膊到腿脚全部和小杰纠缠在了一起。
“我说过我要睡地铺的吧……”他一字一句地说。
“对啊，所以我也睡地铺了啊。”
小杰回答得理直气壮，而他已经快要无语了。
——这家伙是狗吗？怎么能粘人到这种地步！
但必须要解释清楚，否则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和自己的隐秘时间告别了。他于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认真地解释道：“小杰，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不是恋人的两个人是不可以睡在一张床上的，除非有特殊情况，比如只剩下一张床了需要大家挤在一起。”
“哦。”
听完他的话，小杰沮丧地低下了头。
但是这样还不够，为了保护自己的自慰时间不再被打扰，他今晚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入夜，入睡时间比小杰早的他顶着十足的困意一直撑到了小杰洗完澡。看着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进入卧室的小杰的身影消失在了门背后，他才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从门缝看去，小杰的确是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床上，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自己进去睡觉的时候——他必须要等小杰彻底睡着才会进入卧室躺进没有小杰的那张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不停地看表，发自内心地祈祷自己有让时间变快的魔法。当挂在走廊墙上的钟的指针正正的指向“12”的时候，他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
他顺着小杰均匀的呼吸声发出的方向走了过去，在看到小杰的睡脸之后，他露出了安心的表情。因为他知道，自己终于可以放心睡一觉了。但不知怎的，凝视着小杰无辜睡脸的他的心底却燃起了恶作剧的火苗——
害我好几天无法享受属于自己的清晨的始作俑者现在却睡得这么无辜！不行，我也要好好修理你一下，让你知道被欺负的滋味。
该干点什么整蛊小杰好呢？他左思右想，最后终于转身朝书桌的方向走去，在书桌上的一片狼藉中轻声翻找了一会，如愿以偿在角落的笔袋里发现了油性马克笔。
心里仿佛快乐得要轻身哼唱起了小曲，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扬了起来。他重新走到小杰的床铺旁，拧开笔盖，弯下腰，然后凑近了小杰的脸。就在他准备往小杰脸上添上两笔的时候，小杰一边吧唧着嘴一边翻了个身，将脸部转向了面对墙的那一侧。
但是他没有气馁，反而越战越勇。他志在必得地悄悄爬上了躺有小杰的床，慢慢凑到小杰的脸旁边，屏住呼吸，将笔尖轻轻落向小杰的额头——他要明天一早小杰起床之后脑门上顶着“我是笨蛋”四个大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被所有人嘲笑，直到进入卫生间洗漱照镜子时才发现自己的窘态。
眼看他马克笔的笔尖就要碰上小杰的额头，但是对方却不适时宜地轻声地叫唤了一声“奇犽……”吓得他又把手缩了回去。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向小杰的脸，发现对方依旧双目紧闭。意识到小杰不过是在说梦话，他于是重新放下心来。
起风了，米色的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拂动着，小杰的身体浑身上下散发的沐浴露的香味随风飘来，窗外蟋蟀不知疲倦的鸣声和树叶沙沙的翕动声交织成了低低的夜曲。乌云散开，月亮透过层层树影洒下温柔的光线，在小杰的睡脸上留下一片斑驳的亮白。
然后，很轻很轻的梦呓声从小杰那边飘了了过来——
“奇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离开……”
接着，折射着月光的泪水顺着早已入梦的少年的眼角悄然滚落。
被银发少年握在手中的画笔先是僵在了空气中，然后直接掉在了洁白的床单上，拉开一道长长的黑色印记。
下一秒，少年的手自小杰的脖颈和床之间的缝隙处穿插而过——
“小杰……”
轻声的低吟随风而逝，他将面前熟睡的小杰揽入怀中。
（20）重返鲸鱼岛（中）
因此，第二天一早他又是在一脸笑容地抱着他的小杰的怀里醒来的，而他也不准备挣扎了。
昨晚在看到小杰的眼泪之后，他觉得自己除了想要守护小杰的笑容的心情之外什么都不在乎了。
起初小杰告诉他自己为了找他奔波了整整九个月，他对这份执著还没有什么实感。可是而今，当那孩子在睡梦中褪去表面的强颜欢笑、展露潜藏在内心深处真实而脆弱的一面时，他才意识到一直沉浸在自己自我质疑这份感情里的自己有多么荒谬可笑——明明小杰是那样地重视自己，可是自己却因为战场上小杰在陷入极度痛苦时的只言片语而对他产生了嫌隙，继而质疑自己、质疑小杰，乃至最后负气离去。而他的这份自我质疑，在伤及自己的同时，也深深地伤害着小杰。
就算是自己想要逃开，但是两人之间产生的千丝万缕的羁绊早已将他们连结在了一起。小杰为了复仇擅自切断感情的联系、一意孤行地向着死亡奔去，他会痛。同样地，他的心生质疑和擅自负气离去，小杰也会痛。
为什么笨拙的自己现在才意识到，他们早就已经分不开了呢。
因为刚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睡在自己身边的奇犽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也被按进了对方的肩窝，小杰感到了一丝诧异——昨天不是说好的不要一直粘在一起的吗？怎么奇犽今天就变卦了？
但是，透过对方身体传来的有力心跳声很快就令他安心了下来。于是他轻轻地蹭了蹭奇犽的脸，小心地嗅了嗅奇犽的气息——是奇犽汗液混合着自家沐浴露的香味，是他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最喜欢的奇犽的味道。
似乎因为是被奇犽的味道包裹着的缘故，他感觉自己的头晕晕乎乎的，精神也格外放松。过度的放松使得困意再度袭来，但是就在他准备再次眯一会的时候，声音自奇犽的方向传来——
“醒了吗？小杰。”
“嗯。”他答道，然后迟疑了一下才将徘徊在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奇犽不是说以后不许一起睡了吗？怎么又……”
“小杰。”奇犽打断了他，“我昨天说的你都忘了吧。以后想要一起睡都没问题的。只是……”
他感到奇犽揽住他身体的力度在加深：“以后再也不许一意孤行了。”
“什么‘一意孤行’啊？”
“那时，你知道我受到的伤害有多大吗？”
小杰完全懵了，他根本不知道奇犽指的“一意孤行”是在说什么，也不明白“那时”指的是哪时。
“对我说‘和奇犽无关’，就那样把我一个人留在原地，最后自己命都不要了……！”少年的语气变得激烈了起来，“你这么任性地把我抛在一边！你知道我有多生气吗？”
原来是那时的事情，原来奇犽还在生气……等等，不对，为什么现在的奇犽还记得那些？
“……奇犽……你……恢复记忆了？”
他稍微推开了抱紧自己的奇犽一点，好让自己有空间抬起头来。在目光不受控制地移向了银发少年那张因为怒火而扭曲的脸之后，他的身体也轻微地颤抖了起来。只是，不知这样的颤抖是因为得知奇犽恢复记忆而产生的极度喜悦还是因为对于此刻奇犽突如其来的怒火而产生的恐惧。
“啊，对。我恢复记忆了。与其说我恢复记忆了，不如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忘记任何东西。”
“……哎？所、所以……”
“没有什么‘所以’。”奇犽又一次打断了他，“以后不许你说那种话了，还有，不许你再随随便便地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救人！必须先和我商量你的想法！”
说完，奇犽停顿了一下，很认真地看着他说：“现在就答应我。这样我就同意以后还陪你一起睡，而且不再生你的气、彻底原谅你。”
“那奇犽也要答应我，以后不再把事情全部都藏在心里，无论是生我的气还是喜欢我的事情全都要好好地说出来！什么都不说就擅自离开真的太过分了。”
“我先提出的要求，你先答应我！”
“不要，奇犽要是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不答应奇犽！”
“你！”
“我怎么啦……！”
他对着奇犽鼓起了腮帮子，毫不示弱地瞪着奇犽那双蓝色的眼睛，而奇犽也以牙还牙地瞪了回来。只是，是他的错觉吗？明明是剑拔弩张的状态，但是，在两人对视了几秒之后，奇犽那双漂亮的眸子开始有了轻微的颤动，拧作一团的眉眼也渐渐散开，本该流露出的愤怒情绪似乎在悄然之间转化成了别的什么东西。而奇犽的变化引得他的思考也渐渐地偏离了正轨——
为什么奇犽的那双眼睛那么好看，好看到快要把他吸进去……为什么奇犽的神色那么忧伤，忧伤到他忍不住想要抚平奇犽眉间萦绕的心绪……为什么奇犽呼吸的味道这么好闻，好闻到让他想要凑近品尝更多……为什么奇犽的身体变得好热，热到好像在发烧一样……
就在他思考奇犽会不会是生病了的时候，声音从门那边传了过来——
“你们两个啊，不要感情好到连吵架都抱在一起好吗。”然后是尾随而来的一句，“真是的……现在的孩子。”
然后，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奇犽和他一起看向了卧室的门。
站在门口的米特阿姨双手插着腰，手中的铲子上还闪着煎荷包蛋留下的油渍。
“早饭做好了哦。”
坐在早饭的餐桌旁开始往嘴里塞烤鸡腿之后，他一直都在悄悄地观察奇犽。但是奇犽似乎是打定主意不看他，而且还一直脸红红的。
自从在床上得知奇犽恢复记忆并开始小吵小闹，奇犽就变得怪怪的，就好像……词汇匮乏的他想不出形容词。但是，奇犽身体发烫并且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的样子却宛若一帧剪影，深深地烙在了他心里。要不是米特阿姨要求他做个好孩子，吃饭的时候不许大声说话，他现在立刻就想问出奇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假扮失忆？为什么突然又抱紧自己把一切澄清？为什么明明在吵架却突然变得怪怪的……想到奇犽在床上的样子，他觉得奇犽好吸引他……简直变成了他心里的一个难解的谜。
但是，他的期待却变成了泡影。因为，趁着他们吃饭的时候收拾两人床铺的米特阿姨在床上发现了被马克笔划开的长长的一道黑色印记。在看到米特左手拿着马克笔，右手提着被弄脏的被单出现在两人面前之后，他还傻傻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一旁真正的始作俑者却非常“适时宜”地站了起来，一边冷静地说着“我吃饱了”，一边起身将自己的餐盘送到厨房的水池边开始冲洗。
于是，等待他的便是一顿训斥以及在自家庭院里搓洗床单的惩罚。
在烈日之下他气鼓鼓地搓着被单上怎么都洗不干净的马克笔痕，抬头擦汗的时候不经意望向房间，发现在空调房间里吹风并叼着棒棒糖的奇犽捂着嘴看着自己偷笑，这才明白了整个事件的真凶究竟是谁。
——太坏了吧奇犽！不仅拿失忆的事情骗了自己和大家，而且还把他在床单上干的好事嫁祸在自己头上！
一边一点一点拧干床单上的水，小杰一边愤愤然地想：“等我忙完了一定要奇犽好看！”
然而事与愿违。待他洗好床单并拧干，在一旁同样洗衣服的米特也完成了工作。于是，本职工作的晾晒被单就变成了和米特一起去家后面的一处小山丘上晾晒全部衣物。抱着一大筐飘着洗衣液味道的衣服朝后山走去的时候，他发现奇犽悄悄地溜出了门，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闲暇去管奇犽的事了。
接过米特递给他的衣架之后，重复性的机械劳动开始了。数不清进行了多少次“将湿漉漉的衣袜展开，在空气中将残留在衣物上的水渍完全抖掉，最后把衣架自衣服的领口插入并挂在晾衣杆上”的相同动作，洗衣篮里终于只剩下那张被他洗干净的被单了。
同样注意到这一点的米特向他走来，扯起被单的两角，并示意他抓住被单的另外两角。在两人合作着抻开被单后，最后一点零碎水星被彻底从床单上抖搂干净。然后，从他手中接过了被单另外两角的米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终于给他放了假。
忙完工作的他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奇犽不在身边，自己也没有特别想要完成的事，他于是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走到连接山丘下坡的一处树荫，挑了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在上面坐了下来。
因为处于自家后山的高地，这里视野极其开阔。望着山下冒着袅袅炊烟的一排排小木屋，再缓缓抬起视线，将目光一路向前移动，直到触及大片嫩色菜田和已经与天幕一起融成背景色的藏青色森林的交界处，他才慢慢地收回了视线。
鲸鱼岛真好啊！
山顶微凉的清风拂过，身后的衣物随风摆动，发出“唰啦唰啦”的响动。在清洗干净的布料散发着的馨香飘荡过来的同时，一路蔓延向山下的绿色草坪因为山风而掀起了层层波浪。随着微风时起时伏的绿色波浪当即吸引了他的目光，而就在追随着这样的浪潮向山下扩散开来的时候，他的视线撞上了自山下向上走来的白色身影。
——是奇犽。
银发的少年左手和右手分别拿了一个甜筒，因为害怕甜筒上的奶油掉下来的缘故，登山的速度不是很快。就在爬到半山腰的时候，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的视线，少年高举起了手中已经开始往下滴奶油的甜筒，开始向自己打招呼。
——原来奇犽并没有对自己置之不理，刚刚溜出家门是为了犒劳自己买零食去了啊！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立刻提了起来。带着满心的欢欣鼓舞站起来之后，他将全部对于奇犽的火气抛诸脑后，心里只剩下了奇犽快快重逢的念头。
从山顶俯冲向奇犽的时候他张开了双臂，准备给奇犽一个大大的拥抱。但是，在看到他快乐地从山上“飞”下来的样子之后，奇犽却停住了脚步。
“笨蛋！不要这样啊！会很危险的！快停下！”
可惜的是，奇犽的警告声传入他耳鼓时已经来不及了。巨大的惯性使得向山下俯冲的他完全来不及刹住车，就这样和迎面上山的奇犽撞在了一起。在下意识地抱住奇犽之后，两人一起向下坡的方向倒去。尽管跌倒在柔软的草地上并不算疼，但是因为四周完全找不到任何阻挡物作为缓冲和减速的工具，巨大的惯性还是推着他们继续向山下滚去。
就这样，直到滚离了山坡，抱在一起的两位少年才彻底停了下来。
此刻，两人之间的姿势甚是尴尬。小杰伏在奇犽身上，奇犽躺在小杰的身下。而原本握在手中的两只甜筒不知何时被抛向了空中，并在天空中划出两道弧线之后，分别倒扣在了奇犽的脑门和小杰的后脑勺上。
乳白色的奶油顺着刘海和鬓角滴滴答答地流了奇犽一脸，冰冰凉凉的，而且还迷住了他的双眼。甜腻的汁液粘在脸上的事实当即勾起了奇犽的怒火。但是，就在少年皱起眉头准备批评对方做事不经大脑的时候，脸上突然传来了一股温热的触感。
于是，因为准备斥责对方而微微张开的双唇就这样止住了动作，已经递到嘴边的话音也被他重新吞了回去。
——这是……什么情况……？
脸颊，眉毛，额头，鼻梁，小杰仔细地舔着粘在奇犽脸上的每一处奶油，因为是奇犽特意买给他的雪糕，所以才不能浪费掉。
真好吃啊，也不知是因为雪糕的味道太好了，还是因为奇犽的味道太好了，舌尖被奇怪的欲望支配着，在舔完了奇犽脸上的每一个角落之后他还觉得不够，于是将目光锁定在了沾有最后一点奶油的奇犽的嘴唇。
舌尖触碰到奇犽嘴唇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身下的人僵了一下，但是却没有拒绝他。他于是放开胆子仔仔细细地舔了一圈奇犽的嘴唇，然后将舌头顺着对方微微分开的唇瓣探了进去。
奇犽的口中冰冰凉凉的，因为刚刚舔过雪糕所以还勾留着甜甜的味道。为了品尝最后一点雪糕的滋味，他用舌头仔细地搜刮着奇犽口中的每一寸区域，牙齿，牙床，口腔黏膜，最后是舌头……
尽管品尝完奇犽口中味道之后他还觉得意犹未尽，但已经舔干净每一处奶油的他也只能选择退出。于是他放开了已经纠缠在一起好一会的奇犽的舌头，将嘴唇和奇犽重新分开。
“雪糕的味道真好呀，我还想……唔唔……”
话音只吐出一半，后脑勺就再次被对方按住。
然后，两个人的嘴唇重新粘在了一起。
（21）再尝情欲
奇犽已经记不清后来他们接吻多少次了。
起先他们只是嘴唇触碰在了一起，但是，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了一般，他随后就带着几分羞赧和小杰分开了。因为，情不自禁攀上小杰后脑勺的手和将小杰的脑袋按向自己嘴唇的动作完全是他下意识的行为。渴望已久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潜意识告诉他他绝对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在大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优秀的反射神经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
可是，这样不就把自己在渴望着小杰的事情完全暴露了吗。
想到这一点，他立刻感到脸上一阵火烧火燎，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偏了向了一旁。
但是，即使将视线别开，余光也依然能够感知到小杰的灼灼目光。小杰那变了味的目光像藤蔓一样地紧紧地缠绕着他，将他的焦灼感和羞耻感彻底点燃。
——怎么办？该说点什么？
就在他拼命从已经死机的大脑里搜索话题时，他感到伏在自己身上那人动了起来。接着，一张放大了数倍的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来不及将自己对于对方行为的质疑说出口，小杰的气息便强迫性地灌入他的口中。
“唔……！”
他的手在空气中胡乱抓了几下，但很快被小杰钳住。身体像是溺水一般失去了着力点，只能任凭对方技巧生涩却毫不含糊的舔舐和吮吸。然后，因为对强迫性接吻的抗拒而扭动的身体渐渐地在小杰嘴唇的抚慰下平静了下来，在与小杰的呼吸同调，涎水顺着他的嘴角蜿蜒了下来。
随着对方吮吸力度的加大，口腔黏膜在嘴唇上的摩擦很快传来了麻麻的带电触感。而这样唇部触感刺激着他的神经、瓦解着他的意志。在快感将他的思考能力完全夺走之后，他彻底沦陷为了感官体验的奴隶。
——小杰、小杰……
在混沌不清的意识中他开始主动配合对方。彻底忘记羞耻心之后他用舌头主动地舔开了对方的嘴唇。仿佛受到他的行为的邀请，对方那温暖而湿润的舌头立刻和他的缠在了一起。
……
像是品尝不够对方滋味似的，在分开休息几秒之后小杰再次看向他。在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的嘴唇表达自己接吻渴望的下一秒，小杰再次凑了过来。
已经停不下来了。
完全被情欲夺去思考能力的小杰像一只小兽，只剩下了伏在他身上持续不断地向他索吻的能力。唾液在两人的嘴唇之间拉开了银丝；嘴唇因为反复的接吻和吮吸已经开始充血，变得异常红润；脑袋里也变得晕晕乎乎的，只想永远被禁锢在被小杰手臂撑开的小小的一方牢笼里。但即使是这样，残存的意识仍然因为感受到了某种异样而绷紧着最后一根弦——
在接吻的间隙，每一次短暂分开之后的他想要开口呼吸，刚刚张开的嘴就会立刻被小杰的嘴唇含住；每一次他企图推开小杰叫小杰停下休息片刻，但是伸出去的手却总是会立刻被小杰捉住并重新按在地上。起初这样的行为令他心跳加速，但是渐渐旳，沉溺于情欲的小杰的异常行为唤起了他的警觉。当晕晕乎乎的他的意识被重新拉回现实之后，他才注意到，小杰变硬的性器已经结结实实地抵上了他的腹部。
很快，无法排解自身欲望的小杰在多次侵占他的嘴唇之后终于开始了下一步行动——直起上半身的小杰跪坐在了他的身前，提起他的胯部，将他拉向了自己。在他的屁股撞上小杰腰间硬物的那一瞬间，小杰的手伸向了他的腰际。
——不对，现在还……！
短裤被扯到膝盖处的时候他开始反抗。本想拉住自己的短裤往上提，但是被兽欲支配的小杰力气大得惊人。于是，短裤就这样在两个人相反力道的作用之下被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接着，那道口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开愈大——
“呲啦——”
当短裤彻底被撕成两半的那一瞬间，用力过猛的两人双双向后方倒去。而反应更为灵敏的他立刻直起上身，朝着小杰扑了过去。在压制住小杰的双手并用双腿夹住小杰乱蹬的双腿之后，他当即大声地喊道：“小杰，你清醒一点啊！”
这样的喊声似乎起了作用，因为，他感觉到身下的少年先是僵了一下，接着彻底停止了动作。然后，在两人对视的漫长的几秒钟过后，小杰瞳孔中的混沌逐渐散去，很微弱的声音从身下飘了过来——
“……咦……我究竟……在做什么啊……”
听到小杰的喃喃自语，握住小杰手腕的双手终于松开了，夹住小杰的双腿也放松了力道。
“……我、我……”
从他的手中抽出双手的小杰将自己刚刚犯下罪行的双手重新举到了自己的面前，有些呆滞地看了一会，然后才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行为中的侵略意味。
“我想要的不是伤害奇犽啊……”
因为对自身行为难以置信而流下的自责泪水就这样一滴一滴滚入了身下的泥土地中，然后扩散开来。
——想要更多地触碰奇犽。
那时，欲望淹没了思考。奇犽脸上带着些许霞光移开目光的矜持模样燃尽了小杰残存不多的全部理智。
好奇怪，为什么只是嘴唇的触碰和吮吸就会让人产生不一样的感觉。
脑袋里像是有什么炸裂了一般，令他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浑身上下都只能感到一阵阵令人心驰神往的快乐。
……想要更多，想要奇犽的嘴唇，想要和奇犽做更多快乐的事情……[1]但就在他怀着这样的想法再度靠近奇犽的时候，那家伙却企图躲闪。
奇犽越是矜持地偏开目光，他越是想要奇犽乖乖交出他的嘴唇。他产生了追逐着难以到手的猎物一般的快感，而奇犽的每一次反抗都在不断地激起他更浓烈的兴趣。
将身体交付于直觉和欲望之后，从西索给他看过的录像里意识到的生物本能引导着他对奇犽做出了超乎他想象的坏事。想到这里，他就感到十分自责，要不是米特及时出现并把压在他身上的奇犽拉起来，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奇犽了。
是的，在奇犽为了反抗而压在他身上之后不久，晾晒好床单并漫步下山的米特便捉住了两人。在看到山脚下奇犽衣不蔽体而且还用腿脚钳住了小杰的下身的样子，同时，在看到小杰脸上挂着的晶莹泪滴，米特也气坏了。
就算奇犽是家里的客人、是小杰的朋友、需要被款待，米特也不能容忍自家孩子被侵犯。
可是，就在米特像往常批评冒失的小杰时那样双手叉腰、准备对奇犽说道一番的时候，他抢先一步起身挡在了两人中间——
“不是奇犽的错！”
一面说着，大滴大滴的眼泪一面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滚落并落入泥土中。
他的反应令米特和奇犽同时愣住了。但是，思维敏捷如奇犽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将撕裂的短裤勉强穿了回去，走到他的身边，替他圆场道：“是我们两个人在打闹而已……如果我真的想要侵犯小杰，被撕坏裤子的就应该是小杰，而不是我。我们只是因为雪糕的事情起了争执，所以……并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奇犽的话音落下之后，米特将目光移向了倒扣在两人头上的甜筒上，接着又扫视了一圈两人沾满泥土、树叶和杂草的身体，最后将目光重新落在了两个孩子的脸——奇犽一脸认真，而他自己那时虽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脸上却写满了坚决。
见一切证据都和奇犽的言论相吻合，而本该是受害者的他也站在奇犽这一边，米特终于打消了怀疑。但是，惩罚还没有结束。因为，就算他们真的在打闹，浑身上下弄得成这副脏兮兮的模样也是绝不能容忍的。
于是，被发配回家洗澡并且在洗澡后帮忙处理家务便是米特给他和奇犽的新惩罚。
而此刻，先于他进入浴室泡澡的奇犽已经结束洗浴开始协助米特完成今天份的晚餐，而他却依然浸泡在水中，对自己身体里突然爆发的情欲感到了困惑。
从开始和奇犽接吻到此刻，他的性器一直都昂扬地挺立着，仿佛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对他长久以来对自己性欲置之不理的不满。
但是，就在刚刚，受到下半身欲望的支配，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差点对奇犽的身体做出了过分的事情。他好怕自己再次被这股奇妙的力量驱使，做出更多伤害奇犽的事情，可是他又好想继续触碰奇犽。
身体里勃发的欲望不知为何偏要和对奇犽身体的渴望纠缠在一起，令他既自责，又煎熬。
“……奇犽……”
轻声的吐息在氤氲着水蒸气的房间内飘荡开来，撞上光洁的墙壁反射回来，穿越层层迷雾，发出轻盈的回响。然后，在幻惑之间，银发好友在他身下红着脸别开视线的样子再次从白茫茫的水汽中浮现了出来。
手指情不自禁地扶上了已经涨得有些难受的下身，他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绷直了浸泡在水下的双腿。
一次也好，虽然很对不起奇犽，可是自己已经无法忍耐了……
（22）米特和金（上）
同一时间，在厨房，擦干头发换好衣物的奇犽正按照米特的要求准备帮忙打下手。
正值鲸鱼岛鱼肉肥美的季节，肉铺里供货的商品里自然少不了鲸鱼岛特产的龙利鱼。米特在上午上街的时候采购了不少物美价廉的新鲜鱼肉，只为下午给小杰和奇犽做她的拿手好菜——番茄嫩鱼煲。
将剔除鱼刺龙利鱼肉切成小丁，放入碗中，然后加入料酒去腥、再倒入盐和生抽提味，很快，飘着酱油香味的剔透鱼肉便被染上了层薄薄的褐色。但这样还不够。为了保证鱼肉彻底入味，她还需要用手抓一遍沾上碗里的鱼肉，以确保酱汁彻底浸润鱼肉丁。
本来，她是不打算让刚刚洗好澡、发梢还闪烁着水珠光泽的奇犽过来帮忙做饭的。因为，在她原本设想好的惩罚里，两位年轻男孩该做的事情是帮忙打扫富力士家的杂货铺和酒馆、替她外出采购商品，或者负责在吧台招呼顾客。但是看到她手中抓弄的鱼肉，银发的少年变得好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死死地盯住了她碗里的食物，并慢慢地凑了过来。
——真的很像猫呢，连喜欢鱼味这一点都很像。
擅自带着这样的想法，米特不由得勾起了嘴角，虽然她再次完全猜错了方向。
奇犽之所以好奇，只是因为他被这从未见识过的人间烟火气息所吸引了。
自小到大，不是外出执行大哥交给他的任务，用赚来的钱去最高档的餐厅，在周围西装革履的先生小姐们的注视下，双手插在口袋里，带着甜美的、致命的孩童气息，慢慢走入一个又一个纸醉金迷的声色场所，在与场所氛围格格不入的气场下像个小大人一样点餐，然后享用着最高档的美食。就是在父亲和大哥的培养方针下接受完地狱般的魔鬼训练后接过揍敌客家的管家们准备好的最有营养的珍馐。就算在离家和小杰漂泊在外的那段日子里，也是两小无猜无忧无虑地到处蹭吃蹭喝，或是两人之间不断练习、攀比着成长、暗地里较劲之后的输者请客……从没有一次，他亲眼目睹过如同此刻一般充满寻常人家温暖的烟火气。
灶台上，焖饭的电热锅里的米汤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切好的细葱、蕃茄丁、香菇丁已经在砧板上被码放整齐，着安静地等待在发出“滋滋”响声的油锅旁；洗净的豌豆粒和玉米粒上饱满的水滴正在窗外夕阳的折射下闪着诱人的光芒。
“奇犽已经饿了吗？”
见少年凝视着美食的蔚蓝色瞳孔中有光，米特轻快地问道。
然后，她听到银发少年像是在对他发问，又像是在喃喃自语的声音——
“……小杰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吗？”
——像任何一个普通少年一样，像这几日白天同自己在一起时一样，嬉戏林间、打鱼晒网、帮忙富力士家的小酒馆兼杂货铺打杂……被爱着，同时毫无保留地赋予着自己所拥有的爱……在平凡普通却又温柔中的日复一日地成长。
窗外，橙黄色的太阳燃烧着沉入大海，在波光粼粼的洋面上留下了一片辉光。
“……是呢。”
虽然听出了奇犽话语中的深意，米特却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锅里的油已经因为烧热而发出轻微的响动，她甩干手上残存的自来水珠，一把抓住细葱，将它们投入了锅中。
顷刻间，锅内炸开了劈劈啪啪的响动。
“奇犽要来一起帮忙吗？”
“哎？”
“小杰的话，有时候会来掌勺呢。奇犽不来试试吗？”
海面的颜色由明黄转入赤橙，随后褪色成了绛紫，最后只剩了寂静的藏蓝。但是，心的温度却没有褪去。
“我也……可以吗？”
“当然了啊。”
就这样，奇犽在小小的鲸鱼岛上开启了他人生中第一次下厨的旅程。抱着“既然小杰能做好，那我也绝对没问题”的不服输心态，他按照米特的指导，往锅里加入了先前切好的蕃茄丁。粘着水花的蕃茄丁在下锅和锅里烧热的油发生作用的那一瞬间，整个锅子炸开了。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冒着青烟的爆炸吓得往后一跳，但很快就被笑眯眯的米特扶住了。
“接下来是用铲子翻动番茄，让它们受热均匀，等到锅里的番茄软下来，就可以加入香菇了。”
他硬着头皮按照米特说的去做，而一切也果真如米特所言。锅内的青烟很快平息了下来，番茄独特的酸甜气息混着被油炸出香味的香葱味，渐渐地充斥了整间厨房。
见番茄的颜色开始变深，汁水也渐渐浸了出来，他转身从砧板上抓起了香菇放入锅中。本来做好了再次感受一场“爆炸”的准备而提前眯起了双眼，但谁知下锅的香菇和刚刚躁动不安的番茄相比，显得异常温柔。
接着，他又按照米特的吩咐往锅里倒入了豌豆和玉米。在加入酱油、盐和少许白砂糖之后，米特让他开始翻炒锅中的各种原料。
很快，饭香充盈了整个房间，在一旁织毛衣的婆婆也放下毛衣，顺着飘香的饭菜味道，来到了厨房的门口。
“喔，今天掌勺的是奇犽吗？”
“哎，是呢。今天让他来试试，因为他想要体验一下小杰那孩子经历过的生活。”
米特笑着回应了婆婆，没有注意到正在翻炒加入蕃茄酱汁和龙利鱼的奇犽脸红了。
“也没有特别想体验小杰的生活啦……”
待翻炒得差不多了，米特替他向菜锅里倒入了几瓢水，并盖上了锅盖——
“最后呢，就是文火慢炖，让蔬菜和肉类充分吸收均匀酱汁的味道。等到锅里的水烧成粘稠的汁液时，这道菜就做好了。”
说完，米特朝着他的方向转了过来。
“还要等大概二十分钟吧，接下来就是去客厅那边摆放餐具了。奇犽是去自己玩呢？还是继续来帮我的忙？”
米特的话音落下之后，奇犽朝着浴室的方向望去，发现那边丝毫没有小杰的动静，于是答道：“继续帮忙吧。”
实际上，就算那时小杰真的洗好澡出了浴室，他也打算一直帮米特的忙。
对他而言这种感觉非常奇妙。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产生想要帮助小杰以外的人的心情。
此刻，浸泡着鱼肉和各类蔬菜的番茄汤汁因为临近沸腾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浴室那边传来了喷头在“沙沙”喷洒着水花的声音，电视机屏幕上色泽艳丽的画面不断变动着，背景音乐伴随着主持人的声音时起时伏。
不用刻意去担心生死存亡、不用担心会失去什么，也根本无从担心。因为他知道，这里的一切都会恣意而安然地平稳发展，和他所一直生活的那个“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如果不解决掉一切忧患，就有可能看不见明天的朝阳”的世界仿佛不处在同一时空中。
每一日睁开双眼，生活都是甜的。明天的米特依然会对着他温柔微笑，明天的小杰也依然会拉着他上街嬉戏，不会有突然被灌下的毒药试炼、不会被要求在杀死目标之后必须克制住全部情绪保持冷静、不会有母亲歇斯底里的大叫、不会有大哥一遍又一遍的洗脑。
“奇犽的话，比起在外面当‘猎人’打打杀杀的生活，还是更喜欢现在这种安稳日子吧？”
就在他帮助米特将焖好的米饭从电饭锅里分发到盘子里的时候，米特突然这样问道。
“啊。”
是啊，是喜欢的吧，自己。
“所以，要不要一直留下来？”
“留下来是指……？”
“留在这里，和小杰一起一直住下来。在鲸鱼岛上学、工作、生活……就这样一辈子在这里。”
听闻此言，他那只正将盛好米饭的餐盘递送到桌边的手情不自禁地僵了一下，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动作，并将那一瞬间的情感掩盖了下去。
“那孩子，无论我怎么劝说，都吵着闹着‘要和奇犽一起去找回奇犽的记忆’呢。”仿佛是没有注意到奇犽那一瞬间小小的异常，米特继续说道，“但如果奇犽也愿意留在这里的话，那孩子一定也会老老实实地继续留在这里吧？这一次你们要去的目的地，我听说只有金才比较熟悉，应该是很危险的地方吧？”
见他沉默了，米特又追加了一句——
“而且，我今天早上有听到过哦，你和小杰在床上吵闹的时候说漏嘴了，你已经恢复记忆了吧？所以，已经没有必要再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再‘找回失去的记忆’了吧？”
米特的话语让他彻底停止了手中的活。在双眉蹙紧的同时，少年将脑袋转向了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女人和往常一样利落而勤快地搅拌着蔬菜沙拉，只是脸上的表情中带了一丝苦涩。
于是，奇犽又收回了目光，重新开始忙起米特布置给他的任务。只是一边干活，一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小杰不会想永远停留在这个岛上的。我很了解他。他的目光永远看向前方、永远看向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就算这一次他不用陪我去西方的遗迹，他也总有一天还会因为其他什么事情离开这座岛的。我不想让我成为他去留与否的决定因素，不想成为束缚他梦想的人，所以……抱歉。”
话音落下之后，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只是，这样的沉默只维持了半分钟左右就被米特无奈的声音再度打破了——
“……是吗？原来你也注意到了啊。”
然后，是充满寂寞的声音。
“那孩子，果然和金一样啊。”
（23）米特和金（中）
“吶，那孩子，果然和会和金成为一样的人吧？”
奇犽记得那时米特是这样问出口的。带着忧伤的眼神、寂寞的语调，问出口的。
在开始退凉的夏夜傍晚，在等待冒着阵阵香气的番茄嫩鱼煲彻底做好的时候，米特终于向他讲述起了自己和金过去的故事。而他也是第一次知道，人们口中传奇的人物——贪婪之岛游戏的开发者、猎人网站上的绝密级人物、因为发现了诸多遗迹其功绩足以当上三星猎人的人、世界五大念能力者、富可敌国的男人……原来也有着这样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和金在一起玩耍是米特童年时代最快乐的事情。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无论她藏在哪，金都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她。他们用捉迷藏的方式确认着彼此的感情，他们一起踏遍鲸鱼岛上的每一寸土地，她以为他们一辈子都会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
但是事与愿违。
和小杰一样，在十二岁的年纪上，金就有了“想要去做的事情”。为了追寻自己的梦想，参加猎人考试之后金便从米特的世界中消失，一路向前。待到两人再次相见，出现在米特面前的金已为人父，而金怀里抱着的，便是小杰。
“在我面前轻描淡写地说着什么‘已经和孩子的母亲分开了’……所以我那时抢走了小杰，并且强行夺走了金的抚养权。他不会是一个好父亲，绝对不会！”原本平静阐述往事的米特的声音突然激烈了起来，“一个为了想要追求的事物一出远门就是十年，从不过问家里情况，心里根本就没有一秒看向一起长大的亲人，连自己孩子的母亲都不在乎的人，怎么可能会好好爱护自己的儿子呢？”
“我骗了小杰，说是金抛下他不管。但其实是我强行从金手里争夺的抚养权。我不想看到在金的抚养下小杰变成第二个金。永远追求着虚无缥缈的梦想，一路向前。”
“……家不好吗？大家一起和和睦睦地团聚在一起不好吗？……就在金离开家当猎人的第三年，我的父母在海难中去世了，后来，金的父亲也消失了踪迹。我们一家人，甚至都没有再好好团聚过，就再也无法相见……我不想要小杰再重复这样的人生了。”
为什么呢？在小杰面前从未好好说出口的话语，现在却在眼前的少年面前尽数吐出。
米特心中有种直觉，每一次从这孩子看向小杰的目光里，她都仿佛能够看到当年的自己。
那时，她的目光也是这样追随着金的。
所以，如果是这孩子的话，一定会理解自己的心情的吧。
“我能够感觉到，比起对于虚无缥缈的目标跃跃欲试的小杰，奇犽君更加喜欢这种平静而稳定的生活……而且，奇犽君也像我对金有好感一样，喜欢着小杰的吧？”
话音落下之后，见面前的男孩突然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匆忙将目光移开。这样细微的表情变化让她对于奇犽对小杰有好感这事更加有把握了，于是她又说：“小杰的本质和金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猎人。他永远只会被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吸引，并一路向前不断追寻，如果不想办法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有一天，说不定他也会像金丢下我一样丢下你……”
然后，她看到，面前的少年微微低下了头。但是，因为额前的刘海将少年的表情遮挡住的缘故，她无法看清少年脸上的表情。唯一能够知晓的是，少年因为她的话语而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那种事情早就已经发生过了。”
沉默良久，少年终于发了声。
“……被推开，被远远地甩在身后。虽然我最喜欢他，可是他喜欢的却是整个世界……”许是回忆起了在NGL和东果陀共和国的那段日子，少年的声音里带了抖，“正如前几天早餐的时候米特你亲口告诉我的一样，小杰他，天生就对万事万物心存悲悯。我不过是其中他喜欢的事物之一，但却不是唯一……正如米特你不是金的唯一一样。”
“直到今天我都没想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唯一比当初多想明白的是，我爱上他了。”
少年抬起头来，重新看向了她。
“……我当然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单方面燃烧着自己的感情终究会有忍耐不下去彻底崩溃的那一天。但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想用自己的私心去束缚住小杰的梦想。……我不想输。如果他不能像我爱他那么爱我，如果他不能把他的心像我给他那样给我，那么仅仅是靠拴住他的梦想，阻挡他一辈子出门去爱整个世界、去追寻自己的目标，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和我打个赌吧，米特。金不是你描述的那样。我所知道的金爱着小杰，否则他不会为了锻炼小杰而特意制作出整个贪婪之岛。也因此，金也一定爱着所有的家人……如果我赌输了，我甘愿退出，我会独自一人去西方遗迹，因为我身上还背负着他人的命运，不得不只身前往。但如果我赢了，你就要从今往后彻底放小杰去彻底追寻属于他的梦想。”
（24）重返鲸鱼岛（下）
晚饭期间和晚饭之后，奇犽能够感觉到小杰在有意回避自己。或者说，自打小杰进入浴室洗澡结束后，就一直在回避和自己目光接触。
虽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奇犽却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因为，在洗澡过后帮忙做饭的时候，通过和米特的聊天，他产生了一个新的计划，并打算趁着晚上在被窝里的枕边悄悄话时间分享给小杰。
终于耐住性子耗到了入睡的时间，他抢先一步回到床上躺下了，并一直注意着来自卧室门那边的响动，只为了等小杰回到卧室之后第一时间里跟小杰好好聊一聊他“新点子”。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进入卧室的小杰非但没有钻上床，反而打开柜子，取出了被褥，开始打起了地铺。
见闻此景他才彻底意识到了小杰的不对劲，于是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在地上整理被褥的少年，说道：“突然之间怎么了？”
话音落下之后，他看到小杰原本提着褥子往地板上铺的那只手停了下来。但是小杰本人却没有抬头看向他，只是皱着眉头凝视着手里的被褥。
“……我觉得，现在自己这个样子，要是和奇犽睡在一起的话，肯定会出事的。”
小杰的话语换来了床上同伴的一阵沉默。而这样异常的沉默令原本陷入自己思维怪圈的小杰也忍不住将好奇的目光向奇犽投去。
——是自己的情况太过于严重了，连奇犽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吗？
带着这样的忧虑，他撞上了奇犽的目光，而就在两人目光相撞的那一瞬间，奇犽滚回了床上，然后原地打起滚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见奇犽笑话他到满地打滚，他鼓起了腮帮子，低低地抱怨了一句“真是的”以表对奇犽的不满，然后就跳上了床，跟着奇犽打闹了起来。但他没想到的是，在床上小打小闹了一会之后，奇犽又突然安静了下来。
接着，就这样，在沉默中侧卧着的两个人看了彼此一会，奇犽终于开了口：“之前发生的事情我没有放在心上，而且你觉得，要是你真的想‘出事’，我会傻到呆呆地等着你侵犯我吗？”
不等他回答，奇犽又说：“而且啊，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每一个男人都要学会面对的。”
“哎？”奇犽的话语令他睁大了双眸，“……所以说，奇犽也有这方面的经验了吗？”
“有哦。”
“什么时候？后来怎么处理的？现在也还在做吗？”
他一脸认真的连珠炮式发问逗得奇犽又笑了起来，但是很快对面的少年就停止了笑声，忍俊不禁地看着他感慨了一句“你啊……”然后又收声乖乖回答道：“我12岁的时候就有过了，现在……嘛，偶尔也还在做的啦。倒不如说，你才是比较奇怪，都已经14岁了，却还连最基本的生理常识都不知道。”
“男人的话，到了12岁……嗯……晚一点的话14岁吧，大概，会开始遗精。”奇犽装作很懂的样子解释道，“这个是生殖器官发育的体现。‘精满自溢’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也就是说，储存在体内的精液如果不自己解决掉的话，就会以遗精的方式在睡觉的时候射出来。”
“喔……”
小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然后呢，也是从遗精的时候开始，会开始产生‘性欲’。在有‘性欲’的时候，下面会不自觉地硬起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性欲是？”
“就是……想要和对方发生性行为的欲望。”
听完奇犽的话，小杰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说，我下面会变硬，说明了我有性欲，也就是说……啊！我懂了。”
似乎是理解了自己的异常行为，小杰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然后大声说道：“也就是说，我想要和奇犽发生‘性行为’！”
话一出口，奇犽就立刻很紧张地捂住了他的嘴。在下床悄悄溜到门前确认门外没有人听到小杰的声音之后，奇犽才重新回到小杰身边，有些不快地对他解释道：“笨蛋！这种事情不能大声说出口的。”
听了奇犽的话，他点了点头。但是，他觉得好奇怪，为什么奇犽明明语调里充满不快，耳根却开始变红了呢？
“所以啊……”虽然耳根和脸颊红红的，但是奇犽却依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继续开始了他的讲述，“为了解决自己多余的性欲，或者有了想要发生性行为的对象但是又不想去给对方带来困扰，我们通常会选择‘自慰’。一般来说呢，自慰的做法就是……”
正在犹豫该如何给小杰解释所谓的“自慰”，奇犽就听到对方很自然地接过了他的话——
“这个我知道……”
“知、知道？”
这下倒是奇犽感到意外了。
“之前有过哦。”
“什么时候？”
“我记得……是在看录像带的时候，看到主角们在床上亲热……哦，对了，他们那样的亲热应该就是奇犽刚才讲过的‘性行为’吧？……所以就是两个主角发生‘性行为’的时候，我就情不自禁地自己‘自慰’了。”
见奇犽不知是因为吃惊还是因为失落而微微张开了嘴，他又说道：“可是我什么都记不清了，突然之间就变得迷迷糊糊的，然后又突然感觉很舒服，回过神来的时候鸡鸡自己就已经射出来了……”
而且，就在刚刚，自己也想着奇犽露出害羞表情的样子，在浴室里来了一发……
“什么啊，原来你已经会了。”奇犽撇了撇嘴，“那样的话我也不用绞尽脑汁想办法给你解释清楚了。”
见小杰欲言又止的样子，奇犽又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呃，所以说奇犽也会做这样的事情吗？”
“会哦，我刚才说过了吧？我从十二岁开始就已经……”
“不是这个啦！”小杰打断了他，“是……”
然后，声音逐渐轻了下去：“是像我这样会突然无法控制自己，比如下午那会……无法停下来，想要一直跟奇犽做下去……什么的。”
小杰的话语令奇犽感到了困惑。那时，在小丘之下，在小杰的煽动下他确实产生了和以往不一样的感觉。他想要小杰触碰自己，也的确情不自禁地用身体回应了小杰。
在没有和小杰发生这一次“意外”之前，性欲到来的时候他要么转移注意力让性欲平息，要么自己用手解决。他从未因为想着某个特定的对象而勃起，也未曾想着特定的对象自慰，往往只是感觉来了就解决掉。而他也一直以为，这就是一个他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所应该有的。
因此，当小杰提出会因为想要和他发生关系而无法控制好自己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了困惑。
说来奇怪，虽然他最喜欢小杰，但是他却从没有主动对小杰产生过性方面的意识。小杰对他来说就是小杰，吸引他的东西并不是小杰的外表、肉体，而是更为难以用语言去概括的东西。如果一定要他说的话，在小杰身边他感到幸福，有小杰的陪伴他会笑，小杰出了事他虽然嘴上责备连连，但其实心底里并不介意每一次都成为小杰的助力，甚至会因为小杰依赖自己而开心。他会跟小杰共情，因为小杰的悲伤而感同深受，在感情极其浓烈的时候，他甚至一心想着陪小杰一同死去。
但他唯独没有主动想到过性。
第一次自慰的时候，小杰就躺在贪婪之岛旅馆客房的隔壁床上，但是他一个人带着某种恍惚自己解决掉之后，回头看到小杰安然的睡脸，只觉得长舒一口气，心想自己幸亏没有吵醒对方。
——如果说那时自己还没有过喜欢上小杰的意识，那么现在呢？
此刻被小杰放轻的声音明明就像是在发出邀请，看向自己的灼灼目光又和两人翻滚到山坡下时一样令人燥热……虽然小杰刚刚还在说自己很自责，可是几分钟以前的体肤相亲之后，已经品尝过欲望甜头的小杰似乎再度被欲望俘获……而已经体会到过被喜欢的人压在身下亲吻的快乐的自己也……如果此刻的自己点了头的话，他们就可以……
可是，他想要的是这样的感情吗？
那时，抱着阿路加痛哭流涕又是因为什么呢？
那时，抱着不惜再也不见的觉悟也要离开小杰又是因为什么呢？
难道只是想要小杰将凝视着他的目光搁浅于对于他的身体而产生的情欲……或者只是想要小杰和他耽于床笫之欢吗？
不对。
一直以来，自己所痛苦的、心有不甘的，从来都不是因为小杰不肯和自己玩耍、一起体验快乐的事，而是因为小杰那颗永远看向前方，从没有真正给予过自己的心啊。
……
“小杰的本质和金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猎人哦。他永远只会被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吸引，并一路向前不断追寻……”
就在下午帮助米特做饭的时候，米特曾经对他这么说过。
而他自己也再清楚不过，在正常情况下的小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与投射在其他人身上的目光并没有什么不同。
当下的小杰之所以缠着自己，并不是米特曾经所说的“对于受伤的猫咪的歉疚”之情所致，而是因为，从他身边擅自消失的自己成为了这位年轻猎人的新目标。青春期情欲的意外抵达和被当作目标注视的自己的身影重合，于是他便成了单纯的小杰无法抗拒情欲诱惑之后首先选择的释放情欲的对象。但是，这和他从本质上感受到的、自己对小杰的那种爱不同。
……他不想认输。
无论是小杰那份尚且无法自我控制的情欲，还是米特偏离正轨的那份想要用手段拴住小杰的愿望，他都不想向它们认输。
“……奇犽？”
见面前的好友突然之间因为自己说出的话语皱了眉，并沉默了下去，小杰不禁叫了他的名字。
然后，在小杰声音的召唤下，他终于回过神来，只是蹙紧的眉头并没有重新舒展开来：“抱有这种轻浮的想法是不行的，小杰。虽然作为一个男人产生欲望是在所难免的，但是大部分时间我们都要学会克制。”
一面说着，银发少年一面微微垂下了羽睫。
“……当产生欲望的时候，要想着留给自己心爱的那个人，那个自己真正想要好好注视着、并决定与之共度一生的人。然后就能好好面对它了。”
——如果那个人不是自己的话，自己宁愿不要随意消遣小杰这份肤浅的情欲，自己也……不想以猎物的身份继续被小杰注视着。
“而且，不用再责难自己，也不用再那么紧张地粘着我了。我不会再轻易离开你的身边。就算下次真的因为有事要暂时分别，我也会好好跟你说明‘真正’的原因，而不是负气之后撇下你独自离开。”
话音落下之后，他看到，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小杰的眼眶中滚落。
“好奇怪，自己今天怎么总是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掉眼泪呢……”
小杰一面说着，一面蹭掉了眼角的泪水，不料更多的眼泪流了出来，完全停不下来。
“奇犽是我最棒的好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