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四)

樱终于把探监的饭盒递给佐助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而在门外打转了很久的漩涡鸣人终于按捺不住,重新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昔日的朋友的到来,樱下意识地擦了擦眼角。

而望着有些尴尬的两人,鸣人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恢复了少年时代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的爽朗:“小樱,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保准归还给你一个完完整整的佐助。”

樱抬起头来,看到对方天蓝色的眸子里写满了恳切,终于放松了几分精神:“嗯,不许食言哦。”

尽管嫁给了宇智波佐助,尽管一如既往地爱着佐助,但是无论何时,漩涡鸣人对她而言都是一个治愈的存在。有他的承诺,她便会无缘无故地放下心来。

“包在我身上。”鸣人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

目送樱离开以后,鸣人才凑近了关押佐助监狱的门,用钥匙把门“咔哒”一声打开,然后走了进去。

月光从地牢高处的窗户里温柔地在石灰地面留下了一道正方形的亮白。佐助专心致志地望着月光留下的图案,始终不肯把目光移动到鸣人身上。

于是就这样沉默了一阵,鸣人终于开了口:“你怎么回事?”

“怎么你也怀疑我?那天你的儿女遭到暗杀的时候,我不是跟在你身边一路找我女儿吗。”

“这我当然知道,我都向木叶那帮人解释了,但他们说证据不足,说万一跟着我的是你的影分身呢?还说我以前就包庇过你一次,这次出问题了,我的供词不能作为有效的参考。”

“哼,关键时刻也不指望你这种吊车尾能帮上忙。”

“谁是吊车尾了?”鸣人被他的思路拐带得不禁反驳了起来,“现在关键问题是怎么把‘和我在一起的是你的影分身’这一点给反驳掉,有了不在场证明,就可以让别人相信那不是你干的。”

“你为什么这么确信在案发当时和你在一起的不是我的影分身?”原本盯着地面反射的月光的佐助终于把目光定格在了眼前那个人的身上。

为什么眼前这个人,总是无条件地相信他。

被这样凝视着,鸣人竟露出了交杂着得意和不好意思的笑容:“哈哈,其实我从没告诉过佐助,你身上啊,有一股清清爽爽的生番茄味。但是影分身是用查克拉制造出来的吧?他们的身上就没有这种味道。”

“你……”佐助下意识地嗅了嗅自己的衣袖。

“骗你的。你的身上并没有那种味道啦。”鸣人说道,然后表情认真了起来,“我相信你是因为我本身就信任你。佐助你是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

于是刚刚彼此交叠的目光又因为佐助的不自在扭头而错开了。

“先不说这个,时间也紧,还是先说要事要紧。”话题一转,鸣人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我这两天还没收到你和大蛇丸私通的报告,估计不久也会递交给我吧。你和大蛇丸怎么回事?”

“你偷听了我和樱的对话?”

“这不是偷听不偷听的问题,你刚才自己也承认了,和大蛇丸到底怎么回事?”

见鸣人双眉紧蹙地盯着他,他却不能将和大蛇丸一起开发禁术的事情坦白,于是只得转移话题道:“你这么紧张地过来就是为了和我探讨这个?”

“当然!”鸣人毫不含糊地说,“这是最严重的问题之一。我从十二岁起就不待见你铁了心要跟大蛇丸的样子!怎么今天你还跟他纠缠不清。”

“谁和这种风烛残年的老家伙纠缠不清了?我和他只是互相利用。”

“什么‘风烛残年的老家伙’?原来你好这一口啊!”

“无聊。”

“我才不无聊,我一想到你和他在一起就来气。”得知佐助竟然有这样的秘密向自己隐瞒,他没由来地感到十分受伤,“一定要找大蛇丸才行吗?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商量吗?佐助你这些年的情况,我越来越不明白了。总觉得如果再不伸手抓住你,你又会像以前那样从我的眼前消失。”

鸣人恳切的目光仿佛带了热度,灼烧得他十分不自然,他只得说:“我和大蛇丸的这件事情本来也已经搁置了,就不要提了。等以后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一言为定。就像终焉之谷那时的事情一样,我同样也会等着你告诉我,你对我说出‘我输了’这句话的原因。”鸣人说,“时候不早了,我暂时先回去了。”

一面说着,鸣人一面退出了地牢,走出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用坚定的目光凝视着他的挚友:“我一定会让木叶还你一个清白的。”

此后的一段日子,对于佐助和鸣人而言都是很煎熬的岁月。鸣人上午要忙着处理村子里的各种委托分配,午饭时间为了统一时差,要参与五影网络会议,下午还要参加木叶上层关于给宇智波佐助定罪的讨论会议。他本就不是个擅长反驳他人的人,因此尽管刻意为佐助辩护,但却事倍功半,甚至事与愿违。木叶高层几位的理由是:有目击证人的确凿证词,又考虑到在第四次忍界大战后,因为鸣人的担保,村子才破格重新接收了这位被定为S级叛忍的宇智波后裔,所以现在宇智波犯了事,就算是身为火影,鸣人的证词的效力也几乎为零了。

每天位于漩涡中心的鸣人感觉十分疲乏,然而一人之力终究无力逆转局势。尽管卡卡西、鹿丸在身边帮忙打理工作,但他们作为和整个事件不相关的人员,无法给出更多有利的证据。因此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了下来。

鸣人并不知道,十几年前本身就对鸣人竭力担保佐助产生不满的部分木叶村民,因为看到宇智波佐助从一个连中忍考试都没过的下忍直接被当上火影的鸣人破格提拔为上忍,而后又因为接手了许多重大的S级委托而直升特别上忍而感到十分不满。和鸣人实打实的努力以及广受村民爱戴不同,本身怀揣了宇智波这个姓氏,加之常年漂泊在外,因此佐助的付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

但他们不知道,或者说因为实力有限,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接触到S级任务的他们并不知道,每一次完成这样的任务,都是对于性命的考验。而佐助,就是在无数次冒着生命危险的情况下,漂亮地完成每一个委托的。

对于早就不参与实战,只是参与村子管理的木叶高层亦是如此。在他们眼中,S级委托的完成数量充其量是一堆数字而已。为了村子,他们并不信任这个有前科的宇智波佐助。或者说,鸣人能够感觉到的是:高层们的态度是,只要有佐助犯事的风声,就势必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佐助扳倒。毕竟,能够借此机会用正当理由除掉被漩涡鸣人一直保护的宇智波,能够除掉一直作为村庄隐患的宇智波,远比少一个能够完成S级委托的上忍更重要。

更何况,佐助和S级叛忍大蛇丸勾结的事情铁证如山,而且佐助本人亦是供认不讳,加之大蛇丸已经确认死亡,所以对于他犯下的案件死无对证。因此,就算否认了日向家的灭门案,对于佐助的判刑还是在劫难逃。

由于对佐助私下和大蛇丸合作的事情有些气恼,加之工作繁重,因此连续半个月他都没再去找过佐助。可是今天当翻阅佐助和大蛇丸勾结相关的署名报告人为“春野樱”的报告递交到他手里时,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因为惊讶而抬头望向眼前粉红色头发的女忍者,不可避免地想起地牢里的佐助。

“小樱你的姓氏?”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他感到对方面露难色。

并没有等到对方回答他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不由分说地站了起来,从办公桌后面绕到樱面前,面露愠色:“佐助这个混蛋,竟然和你离婚了?这样惹你伤心可不行。走,我带你去跟他理论清楚这事。”

语毕他拉起樱的胳膊就准备走,结果本身力气就大的樱反而挣脱了他:“不……”

语调中夹杂着苦楚和犹豫。

“那是为什么?”

春野樱说:“我后来又去看过佐助,佐助提出了离婚,他让我带着沙拉娜离开木叶,走得越远越好,他不想再见到我们。而且佐助说他意已决。”

“所以你就答应了他?”鸣人的眉毛拧了起来。

春野樱咬着牙点头,佐助决定的事情,她向来没有反抗的余地。

然后鸣人“噌”地一下从办公桌后面站起,不由分说地又打算奔去关押宇智波佐助的牢房。

在办公室门外的走廊上,他撞上了神色凝重地拿着报告的奈良鹿丸,鹿丸把报告地给他以后摇了摇头,他低头一看,报告上用朱红色的笔批写下的字赫然映入他的眼帘:“判决结果——死刑。”

他看着这样的处决决定深深地皱了眉,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他绕开了鹿丸,重新迈开了步子。

他考虑过最坏的情况,参与禁术的研究但并没有涉及到他人的性命,这样的罪行顶多就是将佐助监禁几年,或者是参与劳改,在木叶近郊的农场充当苦隶。但没想到的是,竟然会是死刑。尽管那位目击证人坚定地声称他看到宇智波佐助是凶手,但他并不是没有制造伪证的可能性。木叶高层在一次短暂的评议会上听闻了目击证人的报告,就如此仓促而草率地做出死刑的决定,让他感到十分意外。同时整个决策期间,木叶高层竟完全不给他作为火影的话语权,这也让他隐约嗅到了蹊跷的味道。

既然木叶高层坚持要取佐助的性命,那么他只能……

不知不觉中,双脚已经载着他走到了办公大楼的正门口,他正打算推开大门,却发现身边有人在他之前按住了门把手,他抬头一看,发现正是刚才将处决结果交给自己的奈良鹿丸。

“鹿丸,我现在暂时没时间和你讨论这个处决结果的事情。”他的语调有些急躁。

小樱的事情还有高层判死刑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在第一时间与佐助面谈。

“你等等,鸣人。关于佐助的事情,你听我几句忠告。”

听到是“关于佐助的事情”,鸣人停止了动作,重新看向这位自自己上任以来,陪伴着、辅佐着自己几年的朋友。

“鸣人,我背着你和高层,在接到评议会下达的佐助处刑的命令之后委托井野私下调查了那位‘目击佐助杀人’的证人。经过井野和另外一个精通脑神经的医疗忍者的确认,那位证人中过幻术,后来记忆被人修改过。”

带着鸣人来到了办公楼外面的一处空地,鹿丸立刻开始了话题。

“那你为什么不去向评议会反映真实情况啊我说?!”

“那时判决结果已经下来了,更何况,你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吗?这种对于证人记忆是否遭到过修改的检查,本该在审讯之前进行确认,但是高层跳过了这一步,直接听信证人的证词。”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高层本身就知道这个人的记忆是修改过的,他们不加以指出,是因为他们需要这样的证词,以方便他们给佐助定罪。”

“为什么?”

“因为他们希望佐助死。所以即使我去反映情况,也不会有任何好的结果。”鹿丸说,“目前看来,解决办法只有两个:一,接受木叶的做法。让佐助死……”

鹿丸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鸣人打断了:“这个解决办法我不接受。”

鹿丸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鸣人:“那么只有一条路,你放弃眼前的一切,火影的职位,村民的爱戴,背负着一辈子逃亡的命运,和宇智波佐助一起离开这里。哦,你们还要带上樱和沙拉娜。”

鸣人愣在了原地。

见鸣人不说话,鹿丸又说:“在木叶和佐助有关系者,一共就只有你们三个人。你们三个人,如果有一个人不离开木叶,都有可能成为佐助逃亡路上的拖累。”

“我和小樱怎么会成为拖累呢?我们好歹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忍者啊!还有沙拉娜还是个孩子,完全可以平静地生活在木叶,何必也要走上这条逃亡的道路呢?”

“首先,沙拉娜和小樱是佐助的妻女,如果木叶想要让佐助回来,第一个想到的恐怕就是以他的家人来威胁他。这样一来,佐助也就不得不回来了。”鹿丸说,“不过这也不一定,佐助这个人看上去在感情上是个极为淡漠的人,也许还真的不会为了家人再回到木叶了。不过为了稳妥起见,我建议你带着她们一起离开。至于你,因为目前手里掌握佐助牢房钥匙的人共有四个,除了你以外,别人并没有释放佐助逃跑的动机,所以如果佐助一旦出逃,你必定逃不了干系。所以最佳策略是你也一起……而且,如果你被木叶扣押作为要挟佐助回来的条件,佐助必定会回来。那么到时候,现在的一切出逃计划就都泡汤了。”

“我现在懂了佐助安排和小樱离婚,让她隐姓埋名带着沙拉娜离开木叶的理由了。”鸣人轻声说。

“什么?他已经安排樱和沙拉娜离开木叶了?”

鸣人点了点头。

鹿丸皱起了眉毛,说:“看来佐助也想到了这一层。估计他已经开始策划越狱的计划了。但是想要逃出地牢而不打伤狱警和看护的忍者很难,如果他要是一激动,不小心在木叶忍村里开了天照,那么他势必将再次成为名符其实的叛忍。”

“我会在佐助那么做之前把事情平息掉。”鸣人平静地说。

“那么你必须在今天做出选择,是放弃佐助,还是放弃火影的位置和村民的拥戴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金发青年的蔚蓝色眼眸中有某种坚定的情绪,“如果连最重要的朋友都守护不了,我根本不配有当火影的资格。”

佐助一个人坐在地牢里的石凳上,凝视着窗外已经不知几度升起又落下的月亮发呆。聪明如他自然能从木叶的态度推断出自己的下场。他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被冤枉,被嫁祸罪名的事情他从少年时代就习以为常。可是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命就这样白白葬送在木叶手中。

夜色深沉,门外终于传来了钥匙转动铁锁的声音,他于是回过了头,看到了披着洁白披风的七代目火影走了进来。

鸣人将披风解下,顺手放在铁栏杆外面的椅子上,然后打开了牢房大门,伴随着“吱呀”的开门声,走进了冰冷的牢房。

见佐助一如既往地沉默,鸣人便率先开启了话题:“你为什么突然要和小樱离婚?”

“现在的火影连别人家的感情问题都要插手负责了吗?”

“……我也没那么八卦。我只是在想,你又是要求和她离婚,摆脱夫妻关系,又是交代她带着沙拉娜远走高飞,该不会是打算用这种方式保护她们吧?”

佐助不说话。

“所以我猜,把小樱和沙拉娜的事情处理完,你的下一步计划应该就越狱逃亡?”

听了鸣人这句话,原先没有动静的宇智波佐助站了起来,平视着鸣人的双眼,说:“是的,不过不叫‘逃亡’。本来这个杀了我全家、逼迫鼬灭族的地方,我就从来没有觉得它是我的归属。所以我要离开这里。你不要挡在牢房的门口,让我过去。否则……”他把语速放慢,手下开始聚集起千鸟的雷电——“即便是你,我也不会客气。鸣人。”

鸣人并没有如佐助所愿给他让出一条过道,而是说:“我不会阻挡你离开这里,这你是知道的。”

然后鸣人又说:“你听我说,今天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偷偷带你离开这里,下午的裁决结果给出来了,确实是死刑。”一面说着,他一面递上了一个崭新的刃具包和原本就属于佐助的草雉剑,“没时间给你找合适的武器了,你拿着这些凑合用吧。”

“我自己逃走就是了。我是被叛了死刑的人,跟着我,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知道你没有杀人,和大蛇丸勾结的事情倒也不至于被叛死刑。虽然也挺严重的……”说着,鸣人瞥了他一眼,“而且,放你一个人走,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又去找大蛇丸呀?”

“你怎么还在纠结这种事情?都说了我和大蛇丸并没有超出合作开发禁术以上的关系了。”

“你虽然不这么想,但你知道他怎么想吗?他渴望你的身体很久了,万一被他得手了怎么办?”

这个话题不能提,一提鸣人就上火。

“我是会让他得手的人吗。”

“那你以前那个咒印怎么来的?”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佐助有些无奈。

谁知话音未落,佐助便感到自己的衣领一紧,然后他发现自己的领口被攥在了鸣人的手里:“他从以前就贪恋着你的身体你知不知道?多少次多少次肆无忌惮地说着你是他的佐助君?你为什么还和这种人厮混在一起?而且还觉得这种事情无所谓?”

“就算他贪恋我的身体,那这种事情也和你没有关系吧?还是说,时下只要是好朋友,就连自己的朋友和怎样的人交往都要管吗?”

佐助的质问让他愣了一下,然而他像是不甘示弱似的,很快地反驳道:“我不许你和那种对你有非分之想的人在一起!你知不知道能喜欢你的人只有我!!”

当鸣人的一席话脱口而出,整个地牢大厅里一片寂静。月亮从乌云背后漏出了氤氲而温和的光,将眼前黑发男人清秀的面庞照亮了。

佐助还在想他刚才是不是幻听了,结果说出这句话的当事人自己也愣了:“啊咧?我刚才说了什么?”

鸣人带着某种震惊的情绪,再度慢慢松开了佐助的衣领。然后,他吞了一口口水,在喉结上下跳动的同时,他的大脑里无数次地重复播放出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语。

——你知不知道能喜欢你的人只有我!

就算是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说出这样的句子。可是他却真真切切地说了出来,连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自己喜欢……佐助?

——自己喜欢自己最要好的朋友?

他拼命地摇了摇头,企图否认自己的感觉。但却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童年时代在河畔边默默无闻的目光交叠时故作毫不在意,不过是因为对这份初恋的羞涩之情。初次在同一个教室里的故意挑衅,其实不过是因为得知能和憧憬的少年在一起而过度兴奋。第一次九尾爆发是因为以为自己在意的那个人因为从白手下保护自己而死,产生出悲愤欲绝的伤感。得知他要离开投奔大蛇丸,千万个不舍得,拼了命也要把他追回来并不是为了给春野樱的承诺,而是因为自己放不下他啊……

追着他来到了蛇的巢穴,却因为大蛇丸称佐助为自己的东西而再度爆了九尾,从那时起就有一根刺埋入了他的心田。

——佐助才不是大蛇丸的东西。

那时粗神经的他从没思考过自己当初说出这句话的意义,只觉得嫉妒,只觉得愤怒。而今再次从小樱口中听到佐助和大蛇丸厮混在一起的时候,他才终于在无意间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竟然是喜欢啊……

他从没料到自己会因为佐助而产生这样的嫉妒心。他会对接近小樱仰慕的佐助产生嫉妒,但也不过只是一头热的事情,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淡忘。然而他对于接近佐助的大蛇丸的嫉妒,却持续了几十年的时光。

他会因为工作忙而推掉陪妻子一起去给宁次扫墓的事情,却从没有错过任何一次佐助邀请的比试,尽管佐助回来的日期永远不定,而宁次的忌日每年都是那一天。

他会为佐助而挨打下跪,可是他却不会为了儿子而多耽误一分钟五影会谈。

他会因为雏田的去世而悲伤很久,然而他却知道,如果佐助会死,他愿甘之如饴地陪葬。

他恍然间想起,那年陪着佐助和小樱闹洞房的那夜他之所以没有那么痛苦,之所以连记忆都寡淡得快要消失了,是因为那一夜他喝醉了。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醉酒,事到如今他才知道,那是为了祭奠生命中最爱的人离自己而去。只是那时他不知道这样的滋味是失恋。

那就是爱了。从彼此注意到对方的六七岁,一直到接近中年的今天,几十年间这份感情都从未间断。只是他一直不知道。

而发现这样的感情时,一切都回不去了。

——如果那时知晓这份感情的存在,我会把你拥入怀中。血腥的山岚上,清风吹拂着凝视着远方层峦大地的你,黑色的发丝在风中缭乱。凌厉的眼神如同辽原上的猎鹰。那样的背影才是我一生中磨灭不掉的记忆。

回过神来,佐助已经在整理刃具包了。

在沉默中鸣人和佐助僵持了一会,最后佐助面无表情地说:“你现在不是要带我离开这里吗?要是再拖久了被别人发现可不好。”看到鸣人没有反应,他又补充道,“我倒是无所谓,反正都是死罪了。你这个火影要是劫狱被抓,那后果就严重了。”

鸣人一愣,心想时间确实不多了,随即点了点头:“好,你跟我快走。我认得一条近路。”

顾不得追问是什么使得原本拒绝和鸣人一起逃走的佐助又改变了主意,鸣人就拉着佐助逃离了越狱现场。

(五)

因为正值午夜,天气阴冷。木叶村的守卫们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都被睡意席卷。加之本身夜里视线就不好,因此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两个人的出逃。两个人凭借本身的实力逃离木叶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他们就这样用最快的速度一路向北,直到平安离开木叶的势力范围。

要知道,在木叶之外的广大土地上,木叶各族的忍者都还在外出执行任务,他们有的用易容术化了妆,有的直接用忍术变身,还有的干脆假扮成镇上的居民,你根本认不出。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他们奔走了一天一夜,终于感觉体力消耗殆尽。再不休息怕是就要累晕过去。于是才找到了当地的一家小旅店,冒充男女情侣的身份,他们住了下来。

躺在床上正要入眠,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喧哗的声音。

“你们这家店有没有住进来两个忍者,长这个样子。”带着暗部面具的木叶忍者一面“啪啪”地敲着旅店的木质柜台,一面掏出一副贴着照片的通缉令,而照片的下面,赫然印着“漩涡鸣人”和“宇智波佐助”这两个刺眼的名字。

看来,他携着佐助出逃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此时此刻,木叶已经开始派人追捕逃犯了。

“小的并没有见过这两个人。”

店家回答得唯唯诺诺,连拿着菜单的手都禁不住抖了起来。但前来搜寻的忍者显然不会轻易信了他的话。暗部向身后的两个手下吩咐道:“你们分别搜二楼和三楼”以后,自己开始了针对一楼的搜查。

听到这样的对话,鸣人和佐助刚刚漫上来的睡意又被打散。两个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然后面面相觑。

他们两个人的客房是在三楼,如果此刻从楼上溜出来,势必会引起注意。如果直接干一架,那么他们的行踪就暴露了。眼看查房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在劫难逃。

末了,鸣人灵机一动,说道:“你快用忍术变成躶体的女孩子。越漂亮越好。”

“……啊?”佐助发出质疑声。

“听我的就对了,快!”

佐助也顾不得许多,立刻按照鸣人的话做了。在他使用变身术的同时,躺在他旁边的鸣人一个翻身压了上来,变身成了一个年轻男孩的模样。

然后佐助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男孩将脸凑了过来。这样的动作让他有些喘不过起来,他刚要张口呼吸,对方口中的滚烫气息就灌入了他的嘴中。

下一秒,客房的门被推开。伴随着走廊上橘色的昏暗灯光,搜查的忍者走了进来。在适应房间内的黑暗之后,他终于看清了在床上赤裸着身体纠缠不清的那对年轻情侣,愣了几秒以后又红着脸退了出去。将房门轻轻地关上了。

待搜查的暗部离开以后,鸣人和佐助才又重新变身成本身的样子。

因为两人刚才伪装的激烈接吻行为,彼此之间都有些喘。然后,在两人不约而同地四目相交之后,鸣人再度亲吻了下去。

如果说第一次接吻的目的是出于躲避木叶暗部的追踪,那么第二次的接吻,便是纯纯粹粹对于性的渴望了。在解除变身术之后,鸣人放大了数倍的脸突然呈现在佐助面前,而佐助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嘴唇已经感受到了温柔的触感,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被对方亲吻了。

比第一次还要热情,鸣人的气息喷在了他的脸上,因为吮吸而使得有些充血的嘴唇逐渐红润了起来。还没来得及使尽全力推开对方,对方的舌头就探入他的口中,然后佐助发现,这样的接吻带给他全身一阵酥麻的快感,使得自己连推开对方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更何况,自己本身就处于鸣人的身下,手和假肢早就被鸣人的手固定住了。

他无法不回应对方。本来便是自己认定的那个人,就算再怎样嘴硬,身体却无法背叛本心。舌头纠缠在一起,像是打了麻花结,彼此之间的气息和味道像是品尝不够一样,哪怕是要留给对方呼吸的余地而短暂的分开,也会情不自禁地在分开后不久再度贴合在一起。

而对于鸣人而言,这种感情像是爆发一样,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对于雏田是相敬如宾的感情,对于小樱则更多的是对于女神的景仰。可是对于佐助,他想要得到他。

就在这样数次接吻之后,彼此终于松开了对方。

身体抢先于意识,终于将这一层窗户纸捅破。这么多天刻意不去思考自己和佐助之间的关系,是因为这么多年都把对方当做朋友的他无法在情理上突然接受彼此之间关系的转换。

可是身体却诚实地将自己的内心深处的想法透露给了他。

尽管接吻过后佐助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似乎在装睡。但鸣人暗暗决定,既然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心意,那么就认真地去坦诚吧。虽然并不知道这样做是否会被佐助讨厌,但他本来就是一个懒得过多思虑的人,既然无法忽略这种感情,他想自己最好还是将它直白地说出来。

总有一天要说出来。

有话直说才是他的忍道。

又向北行进了几天之后来到了稍微靠近火之国边境的小镇,随意找了一间旅店住下。为了保留体力,两个人在急速行进的过程中几乎没有交谈。直到进入了城镇,才因为选择客栈房间的问题上发生了几句争执。

原本定下的一间旅店是当地住民开的民办旅店。旅店的后院就是旅店经营者的自家住宅。鸣人在前面走得急,撞倒了店主的儿子。来不及道歉就被那小鬼踢了一脚,他倒也懒得跟小孩子计较。谁知小家伙却一面做着鬼脸,一面躲进了自家客栈。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最是没大没小,发现鸣人和佐助是即将住在这家旅店的客人之后,躲在门后的他硬是堵住旅店大门,不让两位客人进来。

当鸣人推了半天门,未果,最后终于按捺不住把门撞开,迈进房间的同时,那小鬼事先放在门上的一篮鸡蛋直接掉下来,扣在了他的头上。

于是摘了鸡蛋篮子的他扭头就拉着佐助要另找一家旅店。

结果佐助说就住在这里挺好的。他听了,顶着一头的鸡蛋清外加碎在头顶的几个蛋壳,指着躲在角落里坏笑的男孩子火了:“有这种小混蛋住的地方就没有我!”

佐助说:“我看‘这种小混蛋’和小时候的你性格挺像的。”

他反驳:“谁小时候像这种人了?我从小就胸怀大志,女人理想两不误。”

但佐助把盘缠放在客栈的柜台前,领了门钥匙,又说:“那你就顶着一头鸡蛋和你的‘女人理想’出去另找住处吧,我就住这里了。”

结果看到佐助已经下定决心住在这里的鸣人又顶着一头鸡窝乖乖地跟着他去了房间。

卸下行李后的第一件事情当然是洗掉一头的鸡蛋味。用清水冲了一遍以后还是有味道,客栈简陋,没有洗发露,于是他又拜托佐助去买。这次佐助念在他被小孩欺负得一头包挺可怜,倒也没再找他的茬,老老实实地出去买了自己从小到大最爱用的品牌的旅行装,交给了鸣人。

冲洗干净头发以后,看到设施齐全的卫生间,鸣人又决定放满一缸热水泡澡,以缓解舟车劳顿的疲惫感。

淋浴间空闲了下来,于是佐助抱着换洗的衣物进去也打算冲澡。

打开水后,四周溢满了洗发露的清香。此刻鸣人已经钻进了淋浴间旁边浴缸的温水里,花洒的声音成为了整间卫生间里唯一的声源。

他听着那样寂寞的花洒喷水声,沉思了一会,开口说道:“喂,佐助,能听到我说话吗?”

“你说。”

“……之前那次告白,我想了想也觉得不算数。”

听完这句话,佐助那边沉默了。

“你瞧,小樱她那时候还是你的妻子,而且我也是误打误撞自己莫名其妙说出来的,那时候还没想清楚自己的感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怎么看都不能算是正式告白。”

佐助淋浴的剪影僵了几秒。

“所以我想再重新向你正式告白一次,不管你那边怎么想,我都无法把你当做朋友了。我喜欢你,佐助。那天听到小樱说她和你离婚了,本该表示遗憾的我,其实……内心深处是有点高兴的。

“虽然你之前告诉过我,你在和小樱结婚之前就有喜欢的人了,我也考虑过遵从你的心愿。”

“但是现在的我不想把你让给那个你喜欢的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只注视着我一个人。”

花洒的声音还在继续响着,鸣人的一番话说完之后又过了几秒,淋浴间里才传出佐助的声音:“大白痴。”

这么多年,彼此之间的关系反反复复,然而这句口头禅却始终没变。尽管“大白痴”这三个字没变,其中包含的复杂意味却一变再变。从最初的轻蔑、不屑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再到现在的透露出几分悲凉的妥协,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时间的流淌、彼此之间关系的变化。

今天,这句大白痴的背后隐藏的意味有三:一、我和小樱结婚之前喜欢的那个人你可以让给他,因为他就是你。二、自从鼬死后,我的眼里除了注视你还注视过其他人吗?三、这些话不用多说,我知道你的心意。

相处这么多年,这一句一句的“大白痴”“吊车尾的”听多了,鸣人自然也懂他。就算三个意思他只能读出百分之六十六的意思,也算是比其他人懂的多得多。

这就是默契。

他擦干头发的时候鸣人正在床上等着他。经历过上一次的情不自禁的接吻,个中感情,彼此都懂。欠的那一份告白,而今鸣人把它还清了。

清澈的月光下,他们迎来了彼此之间的第一次。

被鸣人压在床上的佐助很沉默。因为剪了少年时代的发型,因此显得清爽了不少。有些湿润的鬓角柔柔地贴在脸颊上,让人忍不住想要拨开。容貌褪去了少年时代的稚嫩,却依然清秀逼人。

两个人彼此吻着对方,品尝着对方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吻了以后分开,然后又贴合在一起,仿佛嘴唇和舌头之间有着说不完的故事。

鸣人喜欢佐助的味道。

十七岁和好后,佐助常年外出,成为火影的鸣人因为过分想念,宁可去佐助的办公室里呼吸着带有他的体香的空气,仿佛在那样的空气里,他才能够心安理得地偷懒熟睡。

佐助的味道像海,幽静深邃的海,广博神秘的海,澄澈湛蓝的海,骤雨暴风的海,他都像。

而佐助也喜欢鸣人的味道。初吻的味道是夹杂着鸣人的味道的味增口味,他日后在大蛇丸手下修行多年,端起一碗拉面的时候,时常想起当年的味道。

鸣人的味道像天空,细雨初霁的天空,阳光普照的天空,白云清风的天空,墨夜繁星的天空,他都像。

他们那么用力地抱着彼此,抚摸,拥抱,激吻,仿佛要把前半生欠着彼此的情分都还清一样。

进入对方身体的时候,两个人的心脏先是漏跳了半拍,然后一想到是在和喜欢的人做这样的事情,心脏便开始因为兴奋而剧烈地搏动了起来。

佐助起初感觉到的是痛苦,前端传来鸣人的手带来的直接快感和后端鸣人的撞击让他的神智有些迷离。渐渐地大脑只能思考着两个人连接在一起的部分。伴随着鸣人进攻的愈加猛烈,他的嘴角渐渐漏出了有些忘我的呻吟。

胯部和臀部有节奏的撞击让快感逐渐将两个人席卷,佐助觉得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从两人的连接处传来的快感了。淫靡的水声从连接处传来,他无法思考,只能全身心地感受着鸣人——想着那个自己喜欢了近二十年的人此时此刻终于和自己心意相通,想着自己正接纳着他。

“……这样的佐助……真是……让人喜欢得无法自拔……”

听到鸣人这样的句子,原本还因为羞耻而抗拒高潮来临的黑发青年终于控制不住,精神上绷紧的最后一根弦断掉了,然后,生理上和精神上的欢愉同时抵达。

然而身后接纳着鸣人的那一部分依旧火热难耐。因为刚刚高潮的快感传输到了神经末梢,使得他眼前的视线变得一片亮白。身体开始不受抑制地配合着鸣人的节奏动了起来。

感受到佐助开始因为快感而不自觉地配合起他来之后,鸣人感觉到内心被某种幸福的冲动溢满。他忘情地念着佐助的名字,身前的人也回应着他。气息粗重,思绪空白。彼此之间喘得越来越厉害,身上的津津汗水贴着肌肉流下,滴满床铺。理智的情感已经全然被感官的冲击击败,他就这样感受着佐助的身体,将精液射了出来。

然后,月光下他紧紧抱住佐助的身体,这种平静感和归属感他从没体验过。小时候自不必说,成年之后哪怕留在木叶,和雏田结婚生子,却始终没有体会过。可是在佐助身边,他体会到了。他于是说道:“在这里住下来吧,佐助。”

其实早在多年前,他们就该是彼此的归属。

已经不再是轻狂的少年的心境,他想和他有个家。

他们决定在这个边境小镇暂时定居一段时间。观察木叶的动向之后,再确定彻底定居。因此,他们在客栈附近租了一间房子,每天除了为了购入必要的生活必需品以外很少外出。

旅店的那个男孩子有的时候会来这个原先的废旧庭院里和同伴玩捉迷藏。因为原先和他有过节,所以鸣人有些介意。但后来渐渐熟悉了起来,鸣人也就不再多管这个叫做“结贺”的男孩子和他的小伙伴“朔也”。甚至有些把他们当做自家的孩子来疼爱。

往往是轮流做饭。鸣人的手艺很差,除了能把泡杯面的开水烧好之外就干不了别的了。每次佐助带着很无奈的口气问他的时候他笑着说:“当火影在办公室吃盒饭,晚上回家雏田都做好了,偶尔和卡卡西老师,鹿丸他们出去聚餐也是吃的馆子,哪会做什么菜?”

这一点佐助倒是比他好很多,小樱刚嫁过来的时候简直就是个女汉子,做任务、打架、做数学题样样不落,唯独女红一样做不好。因此一开始,常年独居培养出一身做菜手艺的他几乎包揽了做饭和教小樱做饭的任务。女儿出生满月那几天,他为了照顾妻子女儿,倒是在家留了近三个月,每天忙上忙下的做饭、洗衣服,技术更加精进。常年在外执行任务也并不是次次都有旅店住,在野外露营的时候就一个人钓鱼、捕猎兔子、烤野猪,什么都做过。

每当佐助系着围裙洗菜、切菜、炒菜的时候,鸣人就从后面抱住他,蹭着他有些扎人的黑色鬓发,心满意足地说道:“今天的主食是什么?我都饿得流口水了。”

“你去座位上等着去,别在这里给我添乱。”

“可是我饿了呀。”

“现在还没做好。”

“那先吃掉佐助充饥可以吗?”

“滚。”

有的时候会多做几个木鱼饭团,佐助和鸣人就把它们送给跑过来玩捉迷藏的结贺和朔也。知道他们两个人会做美食以后,两个小男孩也对他们亲近多了。除却捉迷藏的日子,傍晚下了学校的课,会找他们请教作业。

鸣人不会就推给佐助,佐助看了也不会,心想幸亏在家指导莎拉娜学习的都是自己的妻子,要不然自己的文化水平估计是要一损自己在女儿心中的伟岸形象。

更多的时候是讲故事,佐助会将他多年来周游世界时看到的各种奇观——砂之国境内的海市蜃楼,雾隐村的吊脚楼,草忍的巨石阵,雨忍的高楼林立和曾经昼夜不停的暴雨……他还提到西边大陆的大裂谷和人类迄今无法跨越的山脊。据说大裂谷的那一边和这边的雇佣忍者的制度和文明毫不相同。

而鸣人则会给他们将自己的奋斗历史。从一个不被人看得起的孩子,遇到了佐助,遇到了伊鲁卡,遇到了那一级各种各样的小伙伴,遇到了自来也,遇到了过去的父母,发现自己被爱包围,一步一步变成大家心中的骄傲。——热血的奋斗故事总是会让孩子们百听不厌。

渐渐地,失去子女的鸣人开始把结贺和朔也当做自己的孩子,而两个孩子也乐于把和父母年纪相仿的鸣人佐助当做自己的爸妈。——永远有耐心陪着自己玩,不会以工作繁忙为借口离自己而去的爸妈。

后来为了防止追兵的眼线,又因为和两个孩子关系好了,佐助和鸣人往往会把买食材的钱塞给两个孩子,让他们帮自己去买。顺便塞给他们一些零用钱,让他们去买心爱的玩具。因为有这样的好处,孩子们也自然乐意帮忙跑腿。

深夜的时候,他们做爱,然后拥抱着彼此入睡。而后,在第二天晨曦的阳光中亲吻着对方醒来。

那时他们不知,这样的岁月竟是两个人这一世中唯一一段温柔的岁月。

命运的齿轮一旦转动,就再也不可能停下。

而隔阂与分歧始于木叶追兵的到来。

(六)

事情要从那天傍晚说起。

早已追查到鸣人和佐助下落的木叶高层终于在制定出对策以后发动了追击。那时鸣人和佐助正在自家院子里晒被子。鸣人听到庭院正门处传来的推门声,以为是放了学的朔也和结贺,因此并没有加以注意。当他嗅着被子上清香的阳光味道时,听到身边佐助压低了声音念着他的名字:“鸣人,他们来了。”才知道出事了。

一抬头就看见戴面具的和没戴面具的木叶忍者。有熟悉的面孔,都是他的手下。还有一部分人是佐助的同事。——连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特别上忍都派来了,看来当真是把捉拿他和佐助归案当做是S级委托处理了。

曾经将他漩涡鸣人视作村子里的英雄,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他不过是个协助逃犯越狱的罪人。

他不禁感到讽刺。

因为都是熟人,所以鸣人并不打算动真格的。他扫视着团团围住佐助和他的木叶忍者们,开口说道:“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比谁都热爱村子的我会被木叶视作逃犯。”

“请您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乖乖地跟我们回木叶。还有宇智波佐助也是。”

对方回答他的语调十分平稳,全然不带感情,而且丝毫没有讨论和让步的余地。这让他皱了眉:“我不能让你们带走佐助,木叶已经判了他死刑。回去就意味着死,我不能让他死。”

“为了宇智波佐助这个罪犯,您竟然不惜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是的。”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但是据春野樱前段时间的调查报告显示,佐助不仅杀害了您的家人,还这些年以来和S级叛忍大蛇丸有密切联系。”

听到了“佐助和大蛇丸有密切联系”这半句话,鸣人脸上的表情晃动了一下。

“而您的子女在寄放在日向家的当晚,有目击证人提供确凿的证据,发动攻击的是宇智波佐助。此人连续两次杀害您的家人,您不需要如此袒护他。”

鸣人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那位将手按在草雉剑剑柄上的朋友兼爱人,而对方亦用坚定而坦率的目光回应了他。

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因为我相信佐助。”

接着,他将目光从佐助身上收回,说道:“没错,我是有很多地方不了解佐助,佐助有很多事情也不肯对我说。但是凭我所知道的佐助,他是不会做出瞒着我杀死雏田或者我的孩子们的事情的。因为……他是个比我还笨的笨蛋。”

“…………”站在一旁的佐助正要沉浸于鸣人如此信任自己的感动中,但当鸣人的最后一句话传入耳鼓后,他觉得气氛秒毁。

鸣人却还自顾自地说着:“他就是那种非要背负着全部的恨自虐到底的笨蛋,他笨得在还没动手杀人之前就要把狠话撂下,搞得他的目的人尽皆知。就他这么笨,要真想杀我的家人我能察觉不到吗?”

“但是证据确凿。我们只是按照木叶的意思办事。”

对方依然面无表情,声音平稳得仿佛参与宇智波佐助的处刑不过是一场义务。

在尝试着沟通与互相理解却失败了的那一刻,鸣人觉得他听到了某种原本坚定信仰的东西碎裂的声音。

但究竟碎裂的是什么,那时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现在这个木叶不是当年生他养他的木叶,不是那个有着用温柔的理解保护着他的伊鲁卡的木叶,不是那个有着带他周游世界、一心栽培他的好色仙人的木叶,不是有着用爱和期望守护着他的父母的木叶了。

那时的木叶,人和心都尚且还在。与自身命运搏斗挣扎而绽放出的人性之美曾经让他为之动容。因为爱而守护着这个宁静的村落是木叶人民与生俱来的信仰。

可如今呢?

但而今这个木叶却只是披着一席繁华的外衣,而内在却在逐渐腐烂。

原本坚持着的小樱和佐助的婚姻变成了木叶监视佐助的一场棋局,原本失去子女的惨案还没让他彻底恢复精神,就有人加以利用,企图让这场悲剧变成加害于佐助的手段。

那个他憧憬着的木叶去了哪里?

为什么人们都变成了执行任务的工具?

他强迫自己掐断了徘徊在脑海里的各种念头,凝视着眼前的一圈人,天空色的眸子里燃烧着看不见的怒火:“如果非要带走佐助判他死刑也可以,但是你们要先杀了我。因为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对不会让你们把佐助带回去接受那个处刑。”

话音未落他就准备动手,然而一个从密集的特别上忍的腿中间咬着牙挤了出来的小小身影却吸引了他的视线。那身影跌跌撞撞地踉跄了几步,终于在两撮人中间站定。

是结贺。

放学回来后看到这样场景的少年伸出双手挡在正准备向佐助和鸣人动手的忍者们中间,带着哭腔大喊道:“谁、谁都不许这里打架!!也不许把鸣人叔叔和佐助叔叔带走!!”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愣住了,目光汇聚在眼前这个因为害怕而有些颤抖的小男孩身上。但是谁都没有注意到此时跟在他身后性情温和的朔也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而此刻,挡在众人身前的小结贺却依然没有停下来,他拼尽全身的力气喊着——

“因为这里是我和朔也还有鸣人叔叔和佐助叔叔的家啊!!”

因为结贺的出现,木叶的部分追兵们僵在了原地。但持有这种观点的人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人。对于另一部分人来说,与完成任务相比,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他们自诩为经历第四次忍界大战的忍者,见识过的生离死别大概比眼前的孩子吃饭的次数还要多。而更有抱着恶毒心理的人混杂在其中,抱着“因为一个碍事的孩子就耽搁整个任务也太荒唐了”的心里,举起了手中的弩。

举起弩的那位忍者所处的位置恰好是鸣人和佐助视线的死角。于是在佐助尚未发动须佐能乎挡住之前,离弦的弩笔直地朝着结贺的心脏射去。

而和那支弩同时飞奔而出的,是在第一时间发现狙击者的朔也。

当飞驰而去的弩刺穿挡在结贺身前的朔也小小的身躯的时候,鸣人觉得大脑“翁”地一声炸开了。

而后,伴随着从朔也口中喷涌而出的赤色血水,他感到世界消声。

再然后,他记得自己还没出手,佐助就把全场的人在瞬间解决掉了。在把剑收入剑鞘、熄灭掉手中的千鸟的同时,佐助回过头来,用万花筒写轮眼凝视着他留下的最后一个尚且清醒的敌方的双瞳,平静地说道:“告诉我,木叶高层的阴谋是什么?后面还有没有追兵和埋伏?”

一面说着,他一面摘下了对方的面具。

看到面具被佐助丢开的那一瞬间,鸣人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是犬冢牙。

中幻术的牙用没有情感的单一声线解答了他的问题:“木叶的目的是……解决掉作为村子内患之一的宇智波佐助。后面没有追兵……木叶方面已经将宇智波佐助的独生女宇智波莎拉娜扣押……以作为要求佐助回村的人质。”

宇智波佐助记得那时在他攥紧的双拳里,指甲狠狠地刺入掌心,留下了几道血痕。

那一夜过得格外漫长。佐助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莎拉娜被抓了,朔也为了保护结贺死了,结贺哭得快要崩溃了。曾经是同伴的牙也变成了木叶高层麾下的爪牙,作为优秀的感知型忍者,被派遣来追踪鸣人和佐助的下落。因为和鸣人小时候是一个班上的同学,后来又是朋友,所以他是唯一没有被佐助用幻术控制,并且还可以被绑在自家后院里而不是被扔进镇子外面山洞里的忍者。

而鸣人在入睡前对他说自己要出去散散心,结果一直到午夜都没回来。

他想要忘掉眼前的一切,然而仿佛刚刚服用兴奋剂一般,大脑亢奋,就是不肯宣布罢工。他只好作罢,又回忆起少年时代的那些日子来。

那是一生中最自由的日子,斩断了全部的羁绊,唯独留下对于木叶的恨意,像翱翔于天际的雄鹰一样行走于世间。那时他信奉着忍者时代终将被新的时代所取代,而木叶让一个又一个如同鼬那样的优秀忍者牺牲的陈腐体制终将土崩瓦解。那时没有人能够挡下他贯彻自己的意志的决心——他不惜和晓合作捕捉八尾,他不惜直接闯入五影会谈的现场,也要将团藏直接斩杀。

那时他就是如此自傲地相信着自己的“革命”哪怕是被万人所指骂,也必将为后世之人带来幸福。

然而第四次忍界大战却朝着出乎他意料的方向发展开来。——整个世界都将在月之眼计划中毁灭。

那时他不得不暂且借助木叶和鸣人的力量,殊不知这样的合作则是另一个悲剧的开始。

自以为早就斩断的羁绊重新破土而出,如同倔强的春芽一般在荒漠的泥土里冒出新绿。无数次于梦境中才存在的画面无比真实地上演,鸣人意气风发地喊着他的名字,第七班的原班人马重新站在他的身旁,彼此之间配合默契得如同从未间断过共同作战一般。他们见证着整个历史中全部人类在覆灭边缘徘徊的时刻,也见证了整个世界重生的须臾。

那个人,那个叫做漩涡鸣人的十七岁少年,和他默契得仿佛连呼吸都能同步。

那样的感觉很烦人,可是他却挥之不去。他无法否认,从自己第一次在终焉之谷无法下狠心杀死鸣人的那一刻,或者更早一些,连自己都说不清为何会在水无月白面前替鸣人挡下攻击那一刻,他就知道孤身一人的自己对于和鸣人的羁绊渴望是那样的强烈。

一切的理性在感情面前都是脆弱的。

当最后一次躺在终焉之谷,鸣人说出:“看到你的痛苦,我也觉得好痛”的时候,他知道,他彻底地输了。他的理念没有输,他和鸣人之间的战斗不分高下,可是他输在了对于那份羁绊的感动之上。

周游世界的时候,他的心下竟是如此的宁静。那时他想,大约自己和那个吊车尾的一生也便如此了——鸣人实现他的梦想,成为火影,而他自己,偶尔回村看望。谁知回村第一眼见到的,便是木叶的大家族——日向宗家张灯结彩为自家大小姐准备筹办婚事的场景。尽管那时鸣人都还没向雏田提结婚的事情。

天性的矜持与高傲使得他无法言说自己内心深处翻涌的荒谬感觉,当他在转过街角看到漩涡鸣人陪着日向雏田走进商店街之后,立刻打算转身进了暗部的大楼,接下最棘手的S级任务,可是他的动作引起了鸣人的注意,金发的少年人丢下了身边陪伴的女友,笑着挥手朝他跑来。寒暄之后,他甚至都记不清鸣人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被动地点头。后来他才知道,那时鸣人在以朋友的身份奉劝他娶春野樱回家。

他从不想承认,也从来都禁止自己思考自己对于鸣人抱有怎样的感情。他反复告诉自己内心深处的不是滋味不过是失去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羁绊而感到的痛苦。

但是他异常清醒地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他无法否认自己喜欢鸣人。

从那一刻起,他感到了悲哀。他后悔原本和鸣人立场不同的自己竟然盲目地接受了鸣人的选择。原来尚且有希望可依,可是现在看来,自己曾经因为那份羁绊而全盘接受鸣人的立场,从头到尾都是自我感动的一场笑话。木叶依旧视他如敌忾,与鼬相同的,为了维持村子英明而需要被推上断头台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到头来,一切皆是空欢喜。

那时,他平时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回到过去的想法。他不想再为了鸣人忍耐着接受现状,他只想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哪怕这条路的终点是自己将会死去,他也想要通过自己的死,给这个早已腐朽的忍界带来变革。

所以他才选择了逆转时空之术。

而此刻,朔也的死再度刺激了他——他怎么可以忘却自己的初衷。

收回思绪,他望向窗外,在月光的注视下又重新穿上了外衣,然后朝庭院中走去。而听到他的脚步声,躲在角落里闹别扭没回家的结贺停止了抽泣,跟着他出了房间。

漩涡鸣人蹲在院子里临时为朔也搭建的小土包坟墓旁边,一动不动。晦暗的光线在他的身边投下了阴影。直到佐助走到他的身边,才借着有些微弱的月光看到鸣人沿着眼角到下颚一路折射下去的光痕。

漩涡鸣人很少流泪。

他给人的印象总是又阳光又可靠。平生的屈指可数的几次落泪也大多并不是因为悲伤。而少年时期唯一因为自来也的死而伤痛至极,泪不能止时,佐助不在他身边。加之从小到大他偏偏最爱在佐助面前逞强,因此这一次,是佐助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哭。

鸣人的目光定格在用歪歪扭扭刻着朔也名字的简陋墓碑上,眼泪一滴一滴地砸进了土里。整个过程安静至极。

听到佐助走近的脚步声,鸣人才抬起头来:“让你看到不好意思的样子了啊。”

佐助凝视着鸣人蹲着的背影说:“这没什么。”

然后佐助想了想,又说:“没必要忍耐。”

“谁忍耐了?”鸣人直起身子,用手指撮过鼻子,看着佐助皱了眉。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不习惯在佐助面前露出示弱的一面。

佐助看着他,又说了一遍:“有些事情,没必要忍耐。”

结果他还没回答,跟在佐助身后的结贺就怯生生地说道:“鸣人叔叔,教我忍术。我想快点长大,去木叶给结贺报仇。”

听了这话,鸣人一愣。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眼前的小鬼身上。

与此同时,被绑在院子里的树上,嘴里被封上胶布的犬冢牙发出呻吟的声音。

然后结贺得到的回答是理所当然的——“不行。”

对此佐助并不感到意外。

但是结贺却握紧了双拳,一把上前揪住鸣人的衣领,吼道:“为什么不行!他们杀死了我最好的朋友,还扣押了宇智波叔叔的家人!而且、而且还用扣押叔叔的家人作为借口要把宇智波叔叔带回去!”

“结贺,佐助已经把那群追过来的上忍都打倒了,除了牙以外,现在其他人都中了佐助月读的瞳术,躺在城外的山洞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非要杀人吗?”

“可是他们杀了朔也!鸣人叔叔你难道不气愤吗?我要学忍术,我一定要报仇!”

漩涡鸣人将握着自己衣领的朔也揽到怀里,声线柔和了下来:“我们忍者学习忍术并不是为了报仇的。我们学习忍术,是为了守护。——这是我刚刚成为下忍,去波之国完成任务时,一个叫做‘白’的敌人教会我的。”

牙那边发出像是赞许似的哼哼声。

鸣人停了停,又说:“有的时候世间的不平会让你很痛苦,但你必须忍耐。这就是忍者之所以称为‘忍’者的意义。”

话音未落,他就听见身边人拔剑的声音。

下一秒,折射着银色月光的草雉剑直指漩涡鸣人的喉头。

牙在一旁又蹬又踹。

月亮的光华细碎地散落了佐助一身,宛若夜樱绽放于夏夜的空气中,美丽得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漆黑的瞳孔和夜色的秀发融于夜色,令人看不出这位执剑者隐藏在凝固的表情下的真实情绪。

宇智波佐助永远是那种了解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得出自己的结论,并忠实于自己的结论而行动的人。

鸣人下意识地护住了怀里的结贺。

但出乎他的意料,佐助把草雉剑往地上一插,从口袋里掏出了多年前分别时漩涡鸣人交给他的护额。然后他沉默地将它绑上。又重新把剑从泥土里拔出。

动作连贯得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犹豫。

夜风带着凉意缭乱了他的刘海。原本遮住前额的黑色的发丝飘忽不定地向后拂去。月光照亮了金属护额上被漩涡鸣人划过的看上去像是木叶叛忍的符号。

然后他说:“你之所以能忍,是因为你经受的痛苦还不够多。而我决定回木叶去,肃清这一切恩怨。”

或许是结贺的行为让他想起了多年前失去家人而走上复仇之路的自己。又或许是“忍”这个字触犯了他心底埋藏了多年的某根心弦。

——多年来因为最初对于鸣人感情的感动而接受了鸣人的立场和观点,他忍耐了放弃早在十几年前就该属于他们的爱情的痛苦;他忍耐了放弃为宇智波一族的灭族讨回了公道的冲动;他忍耐了一场没有爱情的婚姻,宁愿选择多年漂泊在外。为数不多的几次回乡不过是为了看望女儿和牵引着这份感情的漩涡鸣人。

忍不住了,就去拼命地研究禁术,企图给自己一些幻想。

在幻想的世界里,他想着如果一切能够重新来过,如果十七岁那年能够有新的选择,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终究却因为无法向一直坚定地信任着自己的鸣人坦白一切,而搁置了下来。

他的隐忍并没有换来木叶的理解:放弃为宇智波一族讨回公道,但木叶却不信任他,不仅不信任他,还残忍到派他的妻子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木叶高层更有甚者,在日向一族出事之后,不是想办法调查处真相,反而想方设法加害于他。在他被逼无奈离开木叶之后,又利用他女儿作为要挟他回村的借口。

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终究让他觉得不能忍了。

此时此刻,鸣人沉默地注视着他,不说话。倒是被捆在树上的牙用脚不断地踢着身后的橡树干,发出悲愤的声音。

被这样的声音打扰得不耐烦了,佐助朝着牙的方向走去,揭下了牙嘴上的胶布:“你好烦啊。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现在我给你说话的机会。”

然后牙脱口而出地喊道:“你有什么资格说鸣人他经历的痛苦还不够多?十六七岁那会,他为了追随你的背影,付出过多少你知道吗?你知道当时木叶所有人都放弃你了,但只有他一个人坚持地把你当朋友吗?你知道他当年为了保护身为叛忍的你,被雷之国的云隐打得伤成什么样了吗?你知道后来你回木叶以后,他为了你被云忍打这件事情他从不许我们告诉你,就怕让你不舒服吗?!”

“别再说了,牙。”鸣人说。

但牙还不知足:“你的眼里永远都只有你自己和你那个宇智波一族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谈论忍耐和不忍耐?还好意思谈论什么肃清?”

“我说,别再说了!!”

鸣人终于还是怒吼了出来。

“我所做的一切,佐助本来就没必要知道。一切都是我单方面心甘情愿的行为。用这种未经佐助同意的单方面付出来要求佐助的回报有什么意义?而且,没有经历过佐助从小所经历过的一切,你没有资格评价佐助的选择,以及宇智波一族的事情。”

然后他松开怀里抱紧的结贺,站了起来。平视着因为自己的一番话语而微微愣住的佐助,说道:“虽然我理解你,也深爱着你,佐助。但是果然我还是不能接受你的想法。如果你所说的‘让我不要忍耐’是要我陪你一起向木叶复仇的话,我拒绝。”

如果说佐助视其他忍者为木叶高层执行和贯彻木叶思想的工具,得以不带感情地诛杀,那么鸣人就是他眼中唯一一个遵从自己的“爱”的意志守护木叶的忍者。

漩涡鸣人的存在,永远是一个让宇智波佐助无法全然贯彻自己所选择道路的异数。

鸣人笔直地凝视着佐助的黑色瞳孔说:“和多年前一样,如果你要回木叶杀掉所有人,我会阻止你,然后背负着你的仇恨,和你一起死去。”

“我们就这么把牙留在院子里,然后自己回来睡觉真的好吗?”已经爬上床的鸣人把枕头拍成了最舒服的形状,然后直直地倒了下去。

“难道你打算放了他?”

“那倒也不是,但毕竟是一直是熟人,虽然在这种情况下相遇,但好歹也算是第一次到我们家来做客,这样冷落对方不太好吧?”

但是佐助没有回应他。

佐助从柜子里抱出一摞被子,堆在了沙发上,然后又换上了睡衣,准备躺下。

这一举动让鸣人一股脑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拍了拍身边的空出来的床铺:“这边这边。”

佐助根本不理他。

于是鸣人又从床上跳了下来,说“那我也睡沙发。”

佐助说:“沙发只能睡一个人。”死活不肯让步。

鸣人又说:“今晚你就睡床上吧,我明天一早就去跪搓衣板认错还不行吗?”

佐助说:“……以前和日向雏田在家净跪搓衣板了吧?”

鸣人说:“哪有的事,雏田可心疼我了好吗?哪跟你似的,要我天天供着……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把小樱让给你吗?有私心的!跟着她我准保天天在家跪搓衣板,后来科技进步了,发明了电脑,幸亏我没娶小樱,要不我估计跪完搓衣板我还得跪主板。”

“……那真感谢你的好心啊。把小樱让给了我。”佐助钻进了沙发里的被窝。

“我说真的,明天我真的跪搓衣板,你就回来睡吧。”

见佐助不理他,他又说:“你不回来睡,我就不停地跟你说话,让你睡不了觉。”

“……你好烦人啊。我要用月读了。”

“别用月读,我现在就认错还不行吗?”

鸣人正说着,窗外传来牙的咳嗽声,一听就是故意的。鸣人想了想,“刷”地一下把窗帘拉上了。

“我懂了,原来你是怕牙看到,现在可以过来一起睡了吧?”

“……我怎么可能是怕牙看到。我要是怕他看到不会自己拉上窗帘吗?你行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从今天开始我们彼此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就不要再睡在一起了。”

听了佐助的解释,鸣人反驳道:“这是什么道理?道不同就不能一起睡觉了吗?”

“………你的‘一起睡觉’是单纯的‘睡觉’的意思吗?”

“虽然平时不是,但今晚是。”鸣人说,“我还有话想对佐助说。”

“那我在沙发上你也可以说。”

“是关于以后的事情,还有想听听佐助的想法。很多年以前我们就说过要互相理解吧?但是直到今天,我发现自己都没有做到。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我希望能够和佐助好好谈谈。”

说完,他真挚地凝视着眼前的黑发人。而佐助亦是毫不避讳地回应了他的目光。彼此之间沉默了数秒,最后佐助移开了目光。

“……明天早上别忘了跪搓衣板。”佐助一边说着,一边掀开了身上的被子,朝两人的床上走去。

佐助躺下的时候,鸣人凝望着天花板。等佐助躺好了,鸣人才开口说道:“好几个月以前我就说过吧,佐助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但是我不介意,我可以等,等你有一天愿意说给我听。小时候你家灭族的事情你都瞒着我,我身上封印着九尾的事情也都没主动跟你说过。到最后,我们还是会互相了解对方的底细。可是多年以后我想过这件事情,才发现不对劲。那时我了解你的故事,是从斑嘴里听说的。而你了解我的事情,是并没有经过我的同意,直接用写轮眼看到了我体内的九尾。

“我们,从未互相理解过。”

听了他的话,佐助沉默了良久。

是的,他总是把心里话藏在肚子里,宁愿自己背负再多的仇恨和误解,也只用行动示人。

精神上的互相吸引是因为从小到大同病相怜的孤独感,而后是同在一个班里因为共同成长时期互相的赏识,后来分开了,是因为对方身上沾染着自己少年时代的芬芳,所以哪怕远在他乡修炼,都会不经意地想念对方。

哪怕终于发现了这份执着的感情是爱,但他们从未互真正地互相理解过对方。

见佐助没有回答,鸣人又说:“十六岁的时候我遇到过一个叫‘漩涡长门’的人,大概你也听说了,晓的一员。他曾问过我:‘人和人相互理解的时代何时会来临’。我那时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说自己会给他一个解答。然而近二十年过去了,我却和好色仙人、我爸爸他们一样,没有找到答案。我那时以为如果和你互相理解了,这便是对这个问题的最好解答。可如今我才发现,我从没有试图理解过你。

“那个时候我以为把你带回来了木叶,高兴得自以为是得过了头,根本没有仔细尊重过你的意见。只想着两个人之间较量,用战斗上的实力说话,输的一方就该理所当然地接受赢的一方的观点。后来你承认你输了,然后你接受了我的全部观点。你放弃了革命、放弃了为宇智波正名、放弃了为你哥哥报仇。

“而我也一直觉得自己是对的。这么多年都沉浸在了自己的这种‘正确性’当中,直到木叶判刑给你那天,我才感觉到不对劲。听到了小樱和你的谈话,我才知道当初自己一厢情愿坚持你们之间的婚姻的失败,我才知道……木叶利用了这份婚姻关系。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竟说得有些哽咽,但佐助却一直认真地倾听。原以为佐助并不会回答他,但是慢慢地,他感觉到佐助用没有装上义肢的右手握住了鸣人的左手。

“最开始和你一起离开是因为感情的驱使,我不想你死。大概也只有对你的感情,才能让我背叛木叶的决策。在这段宁静的日子里我又想了很多,小樱的悲剧,木叶对你的态度,还有很多很多……而这一次,朔也的死亡和木叶的态度,让我认识到,或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其实,真理并不一定掌握在武力取胜的那一方,更何况当年我并没有更胜你一筹,而是你自己在胜负并未决出的时候说你自己输了。为什么那时的我就那么天真地以为我是正确的了呢?为什么那个时候就放弃了让真相大白于世呢?如果那个时候能够阻止木叶的偏见和傲慢,那么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悲剧了。”

“现在才发现,真是太迟了。”

时光足够漫长,不动声色地在两人的脸上刻上了标志着成熟的痕迹,也不露声色地将他们当年的错误慢慢地扩散开来。木叶的人们日复一日地生活着,却没有人记起曾经宇智波一族灭门的惨案。学园里孩子们的历史教科书上对于二十多年前的木叶阴暗面只字未提,而经受和平与宁静的生活的洗礼的世俗人们,大多更愿意相信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宇智波鼬是个不孝的叛徒,灭了整个宇智波家族。而唯一留下的末裔宇智波佐助则为了复仇丧心病狂,为了杀死鼬,曾误入歧途,最后又被村子里的英雄漩涡鸣人拯救。

而从千手扉间开始,继承了第二代火影意志的木叶高层利用了这一点,使得曾经的一切罪孽,在时间的洗涤中变得悄无声息。

鸣人接手火影职务的时候到底还是太年轻,二十几岁、三十出头的年纪,哪里看得清这一切。若不是因为发现自己真爱着佐助,愿意站在佐助的立场上去考虑一切问题,恐怕时至今日,他都无法看穿木叶背后的黑暗。

“如果能够回到那时就好了,我们在终末之谷最后交战的那天,那天我说看着你离开木叶那三年一个人背负着灭门之痛,孤独地行走在世间,觉得好心痛。可是今天我才明白……”透过窗帘的银色月光好像带了某种悲戚的意味,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直到今天我才明白,独自一人行走并不是最痛苦的事情,最痛苦的事情是……你坚持着唯一的正义——‘木叶是有罪的,世间的罪孽需要被消灭’,却被世人所不齿,被流言蜚语所中伤,被他人的用恶意去解读,被同伴抛弃。而直到今天我才理解这些。看着这样的你,我好心痛啊……”

他平静地说着,直到把最后一个字吐出,才扭过头去看躺在身边的人。然而就像十几年前终末之谷清晨醒来时的那样,身边的宇智波佐助哭了。

那是他人生中第二次看到佐助的眼泪。

和上一次不同,佐助并没有骂他“大白痴”。等待鸣人的只有佐助故意别过去的侧脸和安静的眼泪。

鸣人悄悄地瞟了对方一眼,然后小心地加重了握紧对方右手的力道。过了一会,见佐助没有反应,鸣人直接朝着佐助的方向转过身来,用另一只手抱住了他。

佐助不没有反抗。

两个人都不说话。

尽管缄默弥漫了整个房间,但却没有人觉得尴尬。

后来鸣人打了个哈欠,说天都快亮了,晚安,我睡了。佐助才出了声:

“如果能够回到十七岁那年,一切重新来过。你会愿意吗?”

彼时他的眼泪早就干了,他转过头来看着漩涡鸣人的眼神十分认真。这样的认真让原本因为困意十足而精神开始涣散的鸣人不由得又集中起注意力来。

“什么意思啊?”

佐助的表情让他感觉到,这是一个设问句,而并非充满对未来憧憬的疑问句。

果不其然,佐助回答道:“其实是有这样的禁术的。这几年我和大蛇丸合作,就是在研究这项忍术。”

听到“大蛇丸”的名字,鸣人下意识地皱了眉。

“为什么要开发这种禁术?”不等佐助回答,鸣人又说,“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就开发这种禁术?”

“因为不能和你商量。”

“可是我希望和你彼此理解。”

“现在我正是想要和你彼此理解,才将这件事情告诉你的。”

“……简直是顽固不化又臭又硬。”鸣人小声嘀咕,“从这种人嘴里就别想撬出一句有用信息。早知道应该安排你接替森乃伊比喜的班。”

“你说什么?”

“啊,没没,我是说佐助你口风严实,为人正直,特别适合接替木叶暗部原刑讯审问部队长的班。而且你看你又有写轮眼,只要开了万花筒,想从别人嘴里问出什么那还不容易……”

“闭嘴。”

漩涡鸣人觉得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妻管严的滋味。

在鸣人噤声后,佐助开始慢慢讲述起了禁术的原理:“这个术以卷轴作为载体,发动它需要使用轮回眼,因为只有轮回眼的能力才能让时间回溯到过去。而愈是久远的过去,需要的能量越多,也就是需要的查克拉就越多。到大蛇丸彻底研究出来这个术的时候,他计算出需要回溯到你我十七岁那年大约需要尾兽级的查克拉的量。

“结印则需要维持人的形态,因此,需要人柱力引出尾兽的查克拉,将那股查克拉源源不断地传递给我。然后我来发动这个术。

“但是,即使牺牲了这么大的代价,这个术却还是有局限的。”

“什么局限?”鸣人立马问道。

“这个术,只能将一个人的意识传递到过去。只有一个人。”佐助看着他,“在今晚听到你刚才那番话之前,我原本想要使用这个术,自己一个人回去结束一切的。但是现在我决定,如果有一天用到这个术,我希望回到过去改变一切的人是你。”

但是他等来的却是鸣人这样的回答:“如果不能和你一起回到过去,那么我拒绝使用这个术。”

“白痴,回到过去你还会遇到我的,遇到十七岁的我。”

“但是十七岁的你并没有这么多年来我们彼此之间的记忆了啊。我们这十几年来的一切、好不容易彼此心意相通、还有这个家,你难道希望我一个人承载着这份记忆,独自一个人回去痛苦着吗?”

“想要革命,想要变革,就必须要做出相应的牺牲。”佐助平静地说。

但是鸣人却抽回了握住佐助的那只手:“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想一条两全的对策。”